第5章(1/1)

    谢琢用那卷报纸托着江萌的下颌,就这样慢慢将她的脸扶正。

    他稍微歪一点脑袋,看着矮许多的女生:“说我什么?”

    苏玉稍微挺直了腰背,又整理好碎碎的头发。

    不过多余的小动作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江萌往后一退,笑笑说:“夸你骚呢。”

    谢琢举起那卷报纸,直接反手敲过去,没带犹豫,几乎在江萌话音落下的同时,“梆”的一下。

    虽然他动作很轻,小小教训。

    江萌还是懵了懵,反应过来后谢琢已经走远。

    她一把抓过还在犯花痴的赵苑婷,指着他云淡风轻的背影说:“你看他!”

    苏玉想,对谢琢这样一个界限很高的人来说,若非深交的关系,他应该不会做出这个举动。

    有些亲昵了。

    苏玉转到了无人的角落,看到一本言情小说的封面写着:青梅竹马x欢喜冤家。

    她把书拿起来没头绪地翻了翻,又放回去。

    谢琢的来意很明确,没有在这儿逗留挑选,拿了本新编的雅思词汇书就去付钱了。

    他在书店待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独自来独自走,离开的时候,苏玉正坐在门口的吧台书桌。

    今天下了雨,她跟爸爸约好在这里碰头。

    谢琢推开书店的玻璃门,然后撑伞走进了雨中。

    隔着玻璃窗户,苏玉看向他高瘦的背影。

    她贸然在他身上做了和缘分有关的试验:在心里喊那个人的名字,他就会回头看你。

    广播站在放歌,是莫文蔚的《爱情》。

    书店是个封闭的世界,外面的雨和歌,闷厚得仿若远在天边。

    “爱是折磨人的东西,却又舍不得这样放弃,不停揣测你的心里,可有我姓名……”

    隔着一面落地的玻璃,她好像在看电影。

    周围的一切都无声地坍弛,抽帧成一片片模糊的色块。

    天色的青,车灯的红,雨水昏聩,雾夜迷蒙。

    只剩一点少年的白,行走在她的心间。

    听不到步伐,也听不到雨声。

    她在四四方方的画幅前,看一场关于告别的默片。

    水滴沿着玻璃不规则地下落,苏玉探指试图擦掉,但干涩的手指碰不到雨。

    潮湿也是电影里的内容。

    有两个男生进了门,抖抖身上的雨:“乔雨灵不会又失恋了吧,这学期老是放什么破歌,爱来爱去的神经病。”

    粗鲁的言辞让苏玉瞄过去一眼。

    再看回来,谢琢已经到了校门口,坐进一辆黑色哑光的雷克萨斯跑车。

    车主是个女人,很时髦,但不算年轻了。

    应该是他的妈妈。

    苏玉看着尾气消散。

    手指不自知地在玻璃上反复滑动,画了很多个锐角符号的车标。

    两个陌生的女孩子簇拥过来,挡在苏玉前面的玻璃窗上,激烈讨论:“哪个哪个?”

    “车都开走了。”

    “刚才他在你干嘛不指给我看?!”

    “他在我不好意思嘛……”

    “哎,你每次都这样。”

    后面的声音俨然有些委屈赌气了:“你又没喜欢过人,根本就不懂我。”

    苏玉离开店里,慢慢地呼出胸腔里轻微的沮丧。

    原来召唤法也不是次次都奏效,她想。

    他不会回头。

    即便在一个空间待着,再狭窄、再方寸,他连余光里都不会有你。

    不要放大对视的意义,那不过是一个瞬息的交汇。

    你可以迷恋巧合,但不能把巧合当作缘分。

    苏临接到苏玉之后,在车里,因为发了奖金,喋喋不休地跟苏玉说了不少话。

    苏玉觉得她爸有点“男人至死是少年”那德行,所以不是很喜欢跟他聊天。

    苏临心情不错地跟她说有换车的打算:“suv,怎么样?”

    苏玉在副驾驶,翻着历史讲义在背,淡淡说:“换呗。”

    不过这个想法最终在饭桌上被陈澜驳回了:“你知道suv多难养,多烧油钱吗?你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我们行里那个老刘,他之前买那车……”

    苏玉默默地走进房间。

    关上了门,世界终于清净了。

    按照宋子悬的建议,苏玉重新制定了一下她的学习计划,也把休息的时间安排起来,虽然每天七点半才上早读,但是苏玉的计划里,最晚六点也得起床。

    苏玉不算有学习天赋的人,但她有个优势,觉少。

    下学期的小高考至关重要。

    早读前的时间被她用来背诵那几门课的知识点。

    她用红笔在日程本的封面写了四个a,史政地生四门学科的成绩如果达标,可以换来高考宝贵的一分,这是她不容出错的目标。

    学校仍然很鲜活热闹,苏玉却常常觉得这里像空谷。

    除了学习,她不知道能做什么。

    唯一可以作伴的同桌不在,苏玉仿佛失去了被拴留在这个群体里的绳索,变成一颗被放逐到宇宙的边缘的小小星球。

    她想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却找不到传导的介质。

    苏玉真的去找过哥哥。

    在文科班的教室门口,能感到他们的气氛很好。

    原来陈迹舟真的拥有佳丽三千。

    语文老师在课间放名著改编的影视剧,班里的同学在打闹,他坐在人群中间,撑着下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逗得一圈女孩子都在笑。

    陈迹舟很开朗,他身上有着很重的江湖侠义,秉持着一种“来者都是客”的热闹,脸上挂着八面玲珑的笑,大大小小的朋友遍布校园的每个班级,不管男生女生都能唠上两句。

    不知道和女生开了什么暧昧而又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被对方红着耳朵一作业本扇在手臂上。

    陈迹舟笑笑,飞快地闪了过去。

    他歪过身子的时候,恰好瞟到了外面,看到了苏玉,于是立刻起身过来。

    陈迹舟没出教室,把窗子一推开,刮她鼻尖:“垂头丧气的,不开心?”

    苏玉摇头:“没有不开心。”

    “有人欺负你跟我说,”陈迹舟手撑着窗台,眼里带一点顽劣,“哥给他一脚踹飞。”

    舅妈说过,他六年级就跆拳道黑带了,飞起来踢板子不是吹牛的。

    “为你争个一中扛把子,怎么样?”

    苏玉吓坏了,忙说:“不好,你乖一点。”

    陈迹舟笑弯了眼。

    苏玉低眸,捏捏外套上的啾啾,喃喃说:“我好想转到你们班啊,还能看电视剧,我在班里好无聊。”

    “来啊,”陈迹舟回头看看那群女孩子,用手圈了个望远镜,东张西望了一番,“还有个长公主的位置给你坐。”

    苏玉这回是真笑了。

    后来她了解到,这种因为变动而失落的感觉被叫做适应性障碍。

    在她接触到这个专业名词之前,痛苦可以具体表现为:她不断地祈祷周四的体育课下雨,这样就不用担心没有人和她玩而落单了。

    那天中午,等人走光了,空下来的教室里,苏玉拿出新买的两张卡贴,给自己的饭卡贴上。

    一张是热门的韩国偶像照片。

    一张是《夏目友人帐》里的男主角,夏目的肩膀上背着猫咪老师。卡面上印了一句话:[只要有想见的人,就不是孤单一人。]

    新买的日记本也在手边。

    本子的封面上画了一头鲸鱼,是当年小有名气的alice。那只52赫兹的鲸鱼,因为频率不同,所以找不到同类。它静静地待在封面上,像在投射她某种无以名状的心情。

    有些话不可以讲给父母听。

    如果她和妈妈说,一定会得到指责:你是来学习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如果她和爸爸说,一定会听到他屡试不爽的口头禅:你妈说的对。

    苏玉打开本子,在第一页工整地写道:

    「没有关系,难过和痛苦是变成大人的必经。

    只要想着,我还有更大的世界要去看,还有很多的书要读,还有很多的路要走,这一点点孤单,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就算没有人陪伴,我还有自己的影子。

    高中很快,很快就会过去。」

    百无聊赖的中午,教室只剩她一个人,老旧的风扇在轻缓地摇晃,她在轻缓地落笔。少女额前柔软的发随风卷在笔端,又轻柔地绕开。

    下课五分钟左右,苏玉听到有人回到教室的声音。

    江萌是回来找饭卡的。

    门口的赵苑婷探头进来问:“找到没。”

    江萌蹲在自己的课桌前,在桌肚里翻找着:“没,我不会没带吧。”

    找了会儿,她放弃了,正要走出去,注意到了靠墙位置的女生。

    江萌到她桌前,折身看看她的脸:“苏玉?”

    苏玉突然被点到,绷直了身子,一抬头:“诶。”

    “你不去吃午饭吗?”江萌看到她桌上的面包:“下午四节课呢,你不怕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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