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1/1)

    月台上零星落下雪花,刚一碰触台阶,便化为雪水,只留下水痕。

    “娘娘,”青黛捧着手炉过来,放在姜云冉手中,“慕容昭仪来了。”

    姜云冉偏过头,就看到慕容昭仪绕过影壁,大步向她走来。

    寒冬腊月里,她只披着一件斗篷,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姜云冉对她笑:“怎么过来了?”

    慕容缨走到她面前,低头看了看她高耸的腹部,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碰了一下。

    “孩子健康着呢,碰不坏。”

    慕容缨说:“那也得小心一些。”

    说着,她挽住姜云冉的胳膊,扶着她进了寝殿。

    寝殿中烧了火龙,温暖如春,姜云冉脱去大氅,拉着慕容缨在雅室落座。

    “你是为了司徒的事情而来?”

    司徒美人当年入宫,只是作为皇帝盯着徐德妃的眼线,所以她一直跟在徐德妃身边,从未离开。

    当年徐德妃中毒,她的证词不用核实,就被确定是真实。

    这么多年,她一直把差事做得很好。

    现在的徐氏已经不需要关注,司徒飞鹤的差事也完美结束了。

    司徒氏多年效忠,英勇善战,其父已被提拔为平南将军,封为平南伯,准备于元徽七年接替南安伯,驻守桂南道。

    而司徒飞鹤也会被封为红缨将军,随军出征,从此嫁娶自由。

    册封的诏书一下,虽然引起朝廷不小风波,但说到底,这都是皇帝的家事,对于现在大权在握的景华琰,无人再敢质疑。

    慕容缨此番前来,自然是为此事。

    她爽朗一笑:“我就知道不用多说废话。”

    “是的,我就是为了此事,”慕容缨看向姜云冉,说,“云冉,我也想出宫。”

    宫中后妃众多,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如今皇帝只愿同皇贵妃对影成双,无人能撼动分毫。

    既如此,司徒飞鹤这一次的离宫,就是一次示范。

    每各人的想法不同,追求不同,端看她们想要什么,能满足的,姜云冉尽力满足。

    果然,圣旨一下,雷厉风行的慕容缨便立即登门。

    姜云冉笑着看她,并不表现出惊讶来。

    “阿缨,今日我所说之事,在圣旨下达之前,只你我二人知晓,可行?”

    慕容缨神情一凛:“我是军人,军令如山。”

    姜云冉道:“如今西狄虽灭,但之后安置西狄百姓,两国互通,确定九黎律法,都是重要大事,定国军此番损失惨重,又失主将,已不适合再驻守边关。”

    听到这里,慕容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眼睛明亮,满眼都是期盼。

    “陛下终于要重用慕容氏了?”

    姜云冉笑了:“对。”

    慕容氏落降于大楚多年,这些年来忠心不二,勤勤恳恳,慢慢融入边关生活,让自己成为大楚中的慕容族。

    只可惜异族身份终究是个槛,慕容氏不比司徒氏,已经归降几十载,慕容氏想要起复,或许还要等十数年。

    然而现在,景华琰就愿意给他们机会。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其实本没有汉族异族之分,慕容族长一直忠心勤恳,慕容族上下已融入大楚,为何不能重用?”

    听到这里,一贯干脆利落的慕容缨都不由红了眼眶。

    “士为知己者死,”慕容缨道,“请陛下和娘娘放心,慕容氏定会肝脑涂地,守护边关百姓。”

    姜云冉握住她的手,说:“等到明年,过了年关之后,陛下会下旨,同样封你为红缨将军。”

    “缨姐姐,你跟司徒姐姐,会成为大楚无数女子的榜样。”

    历史千百年光影里,似乎从来都是一成不变,姜云冉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一手遮天,却能在细微处一点点改变。

    水滴石穿,聚沙成塔,终有一天可叫日月换新。

    慕容缨大笑一声。

    她眼睛明亮,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期盼。

    “你放心,”慕容缨说,“我跟司徒,我们都会青史留名。”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重新落在姜云冉脸上。

    “云冉,你会比我们书写更浓墨重彩的故事。”

    十一月中,司徒飞鹤出宫。

    同日,冯予初被封为博文君,任职工部水利司,督办新设计的灌溉水车。

    三日后,冯予初出宫,与她一起低调出宫的,还有崔金珠。

    她给宫里的宫人们一人发了一荷包金珠,兴高采烈离开了长信宫。

    人都离开了,长信宫显得更冷清了一些。

    十一月底,谋逆案所有涉案之人问斩。

    菜市口的血一层又一层,已经白发苍苍的阮忠良跪在阴云之下,看着台下的芸芸众生。

    恍惚之间,他仿佛回到了五岁。

    刚被学堂的先生训斥,他心里不忿,独自在家中偏僻的思过斋发呆。

    一道高大的人影突兀出现在他面前。

    声音犹如金银珠宝,蛊惑人心。

    “你想要成为人上人吗?”

    阮忠良闭了闭眼睛。

    他想。

    即便重新来过,他也同样会坚定点头。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阮忠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贪婪的人。

    命签落地。

    凌厉的声音响起:“问斩!”

    刀锋闪过寒芒,一刀下去,世界归于平静。

    第二日,夏岚来到诏狱。

    在阴暗的牢房之中,她看到了骨瘦如柴的阮含珍。

    看到夏岚,阮含珍却很平静。

    “轮到我了啊。”

    一杯毒酒,了结了她短暂的一生,另一间牢房里,梅辰君也随她而去。

    诏狱最深的牢房里,沈秧轻轻哼着一首歌谣。

    她跪在唯一的亮光之中,头发花白,已行将就木。

    “月光花,亮堂堂,照人心里暖洋洋。”

    她的声音颤抖,身形摇晃,对于死亡终究恐惧。

    忽然一股冷意席卷心头,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

    那是她害死的人们,来找她索命了。

    沈秧猛地睁开眼睛,惊恐大喊:“不!”

    然而她再也没有机会挣扎。

    手起刀落,血溅满地。

    这个在玉京掀起数次腥风血雨的女子,终是在惊恐中被问罪。

    第二日,玉京又落一场大雪。

    飞扬的白雪覆盖大地,掩盖了所有的离愁苦难,扫平了所有的恩怨情仇。

    大雪纷飞,新生来临。

    十二月末,玉京到处喜气洋洋。

    飞鸾宫中,姜云冉挺着个大肚子,还在忙碌正旦宫宴。

    仁慧太后和贵太妃都劝她,姜云冉却拍着肚子说无事。

    尚在斋宫的皇帝陛下都要坐不住,若不是孝亲王拼命拦着,都要坏了规矩。

    就在众人心惊胆战之中,元徽七年在一个大晴天中来临。

    这一日,姜云冉身穿大礼服,坚定陪伴在景华琰身边。

    无论祭天还是祭祖,都有这位皇贵妃娘娘的身影。

    元徽七年正月初三,一大早,姜云冉就醒了。

    她慢慢坐起身,倏然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景华琰正要给她端水,就听到姜云冉平静的声音:“陛下,我要生了。”

    展翅凤凰,浴火重生。

    产房安排在飞鸾宫的暖阁里,冬日时节,床炕烧得温暖,躺在上面十分舒适,最适合坐月子。

    自姜云冉说要生产之后,整个飞鸾宫都忙碌起来,就连皇帝陛下都在寝殿里来回打转,一会儿搬这个,一会儿送那个,忙得一头汗。

    姜云冉无奈,只能拉住他,让他坐下擦擦汗。

    “陛下,臣妾都不害怕,你害怕什么?”

    景华琰嘴唇都发白了。

    他慢慢抬起头,用力握住姜云冉的手。

    因为有孕,姜云冉长了点肉,手心比以前要柔软许多。

    却还是很单薄。

    他总觉得姜云冉太瘦弱,怕她病了,累了,无法顺利熬过这一日的艰难。

    姜云冉发现景华琰的眼睛都红了,不由轻笑一声,她伸出手,捧住了景华琰的脸颊。

    “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等娃娃生出来,让他笑话你。”

    听到生出来三个字,景华琰明显抖了一下。

    他抿了抿嘴唇,眼底一片赤红。

    姜云冉慢慢收起笑容,她忽然意识到,景华琰是真的害怕。

    年少时,他亲眼看到母亲小产崩逝,那一夜坤和宫流的血染红了地毯,也染红了他的心。

    “阿冉,”景华琰慢慢开口,声音喑哑,“我不想再失去挚爱。”

    姜云冉心中一片柔软。

    被人珍重的感觉那么清晰,让她忘却了疼痛,只剩下对孩子的期盼。

    “不会的,”姜云冉伸出手,环住了景华琰的头,让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阿琰,你长大了,现在完全可以保护好我,而我,那么多风雨都走来,也会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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