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1/1)

    手术已经开始,放放紧紧抱着话筒,仿佛这样就能缩短几千公里的距离。

    即便电话那头只有沉默的等待,他也不愿挂断。

    “少爷仔,这是国际长途……”

    “萍姨,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啦!”

    但最终,祝晴还是先挂断了电话。

    她独自守在手术室外,确实没有心思和精力。

    茶几上的画纸被蜡笔涂得乱七八糟的。

    放放小朋友坐立不安,每隔一会儿就要拨一次电话。连厨艺从不失手的萍姨,今天煲的汤都淡而无味。

    到了晚上九点,祝晴的声音明显疲惫了很多。

    这次电话没有再挂断,放放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抱着听筒的样子,就像是在给电话那头的晴仔一个隔空的拥抱。

    他们很少说话,但这一刻,彼此都需要家人的陪伴。

    这是珍贵的陪伴,不可替代。

    萍姨偶尔会帮少爷仔举着话筒,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脚步声。

    忽然,脚步声变得很急,还有听不懂的德语喊叫。

    “晴晴,怎么了?”萍姨连忙问道。

    “我不知道。”祝晴的声音发紧,“他们都不停下来解释……”

    电话那头,传来祝晴紧张的询问。

    然而脚步仍旧匆忙,没有一个人停下。

    放放凑了过去,肉乎乎的小手抓紧电话听筒。

    此时距离手术开始,已经过去七个小时。

    在一片嘈杂声中,他听见有人激动喊叫着,不知道是医生还是护士。

    说的是德语,放放一脸懊恼,报名什么网球、击剑和天文?他应该提前学好德语,说不定能给晴仔当翻译。

    这通电话变得断断续续,急得盛放小朋友原地打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祝晴的声音终于再次清晰传来。

    “他们说……是自主意识。”祝晴说,“她在术中出现了自主意识!”

    什么意思呢?

    放放拧着小眉头,担心又难过。

    盛放听不懂这些医学术语。

    但他发现今天的晴仔很不一样,她第一次像现在这样。

    放放歪着头,短短手指绕着电话线:“晴仔,你是在哭吗?”

    越来越近……

    萍姨凑过来,耳朵贴住电话听筒,布满老茧的手下意识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她甚至不敢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放放在沙发上坐得端正,小手扒着电话桌边缘。小朋友听不明白医学术语,每一个专业名词都让他感到困惑,直到晴仔告诉他——

    大姐的状况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盛放听见他外甥女在哭,是小声的、隐忍的啜泣。

    他没见过晴仔哭,这个吹水晴,还说自己从来都不会掉眼泪呢。

    放放不再坐得端正,小短腿在沙发上晃着,奶声奶气地说:“不要哭哦,要自己擦干净眼泪。”

    “哭成小花猫啦!”

    离别前他哭鼻子的时候,晴仔就是这样说的。

    此时,放放也这样安慰着晴仔,低头看着自己小小的手。太可惜啦,他不能帮忙擦眼泪。

    这通电话到了最后,放放终于可以安心挂断。小长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把这几天的担忧都吐了出来。

    总算是让放放等到手术结束,这么小的宝宝该睡觉了。来到这个家,开始照顾祝晴和少爷仔之后,萍姨似乎经常喜极而泣。此时也一样,老派的萍姨用叠得整齐的手帕抹眼泪,眉头先是紧紧皱着,又舒展开来。

    “少爷仔,你大姐的手术很顺利。”

    “她一定会醒的!”

    放放的小脸蛋,被萍姨的双手捧着。

    他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啊。”

    这些天,盛放有着操不完的心。

    放放担心独自守在医院的晴仔……就像他刚去幼稚园时,独自待在陌生的环境,也是需要陪伴,很想回家的。

    至于大姐会醒这件事——

    放放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放放始终在等着这一天。

    萍姨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履行着她的职责。

    她拧好毛巾,试过水温,就连牙膏都帮忙挤上:“少爷仔,该洗漱了。”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放放叉腰表达不满,“萍姨!”

    “看我,给忘了……”

    在洗脸刷牙时,放放哼着儿歌,还摇头晃脑的。孩童天真懵懂,不知道在手术室里,盛佩蓉经历的是怎样的生死时刻。他只知道,他们得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消息。

    被哄进被窝时,放放的歌声还在继续。

    此时,萍姨帮少爷仔盖好被子,想起小不点的书包还没整理好,匆匆去了客厅。自从盛放开始上幼稚园,他们之间就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放放总想往书包里塞满玩具,而萍姨则每天都要把它们偷偷拿出来。

    这个小不点,应该是在碰运气。盼着哪一天她忘记检查,他就成功了。但是用少爷仔的话说,她可不是什么糊涂的萍姨!

    萍姨轻手轻脚来到客厅,果然在小书包里摸到今天塞进去的宝藏。

    她猜,这会儿儿童房里,放放小朋友应该还是在陪着他自己玩耍。

    其实盖上被子也没有用,少爷仔总是不安分,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玩。

    这段时间总是这样。

    明明以前祝晴也不是每天都能陪着他,但只要知道外甥女再晚都会回家,放放就能安安稳稳地入睡。但现在,持续五天了……放放想念外甥女,只能打着滚,直到把自己折腾累了才睡着。

    萍姨也总是不忍心,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又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

    “少爷仔。”她轻轻推开儿童房虚掩的门。

    小祖宗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直挺挺,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萍姨,你看我是木乃伊。”

    放放的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星。

    谁说小孩什么都不懂呢?

    他今天可太开心了,开心到忘记惦记晴仔。反正,她很快就要回来喽。

    ……

    柏林时间下午三点,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用带有口音的英语对祝晴说:“手术很成功。”

    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

    祝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却仍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按照危重患者转运规定,国内来的主治医生正仔细核对病历副本,检查各项数据。那位极其熟悉盛佩蓉的护士姓戴,她扶住祝晴微微颤抖的手臂,眼中闪着欣喜的泪光。

    “所有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我想,病人在手术中也很努力,努力活下来……现在一切都值得了!”

    这个只有三成成功率的手术,盛佩蓉硬是挺了过来。

    祝晴这才意识到,原来等待至亲做手术,比蹲守最棘手的嫌疑人要煎熬百倍。这几个小时里,她的全部心神都被母亲的情况牵动着,完全忘记了时间流逝。

    长期昏迷患者术后同样有着高风险期,今天的探视时间只有短短二十分钟,祝晴穿着无菌服坐在病床边。

    “为什么还不醒?”她轻声问着,“是哪里出现问题了吗?”

    护士调整着输液速度告诉她,像盛佩蓉这样的情况,术后需要十个小时以上才会恢复意识,这是正常现象。

    探视结束后,祝晴整张脸几乎贴在icu的玻璃窗上。那只咸蛋超人的玩偶,在她掌心,被捏得扁扁,如果放放知道自己的珍藏被这样对待,恐怕要心疼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切归于平静。

    祝晴始终守在icu病房外的长椅上。

    她像个惊弓之鸟,连母亲指尖的轻微颤动都不愿错过。

    这就是自主意识吗?或许只是仪器管线的轻微晃动。

    手提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她的视线仍黏在玻璃窗内的病床上,直到护士用手势提醒,才反应过来。

    祝晴接通电话,朝着走廊尽头的斜窗走去。

    程星朗的声音穿过七千公里的距离传来,沉稳而令人安心。

    祝晴靠着窗,闭眼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都很顺利。”

    “是强大的求生意志支撑着她。”

    母亲一定是在等待着什么……

    或许就是在等待与女儿重逢的这一刻。

    “病人比我们想象的更坚强。”程星朗顿了顿,语气变得柔软,“你吃过饭了吗?”

    祝晴望向窗外。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从天亮等到夕阳落下,也没有注意到,傍晚的柏林开始下雪。

    她将温暖的围巾裹紧一些,摇摇头,随即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补了一句:“好,我知道。”

    这通电话,让悬着的心放下。

    因为终于有人对她说,这不是在做梦。

    奇迹真实地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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