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2/2)
“好了。”宋仪文不喜无病呻吟，故作煽情，“时辰到了，我要赶着坐马车，码头的船在等我去，再说下去，老师的船票钱要打水漂了。”
她的本职是教女娘读书认字，明辨是非。南郢能读得起书的女娘，放眼望去，用手指来数，少得可怜。
相处了一年，宋仪文把她们姊妹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所以挑的颜色各不相同。
虞嘉卉在旁打趣道：“瞧瞧，你怎的这么经不住夸，老师夸你一句机灵，你这尾巴就翘上天了，都有胆子去当女状元”
陈瑾这阵子忙着给老太太往滁州府寄信，打发人去给那边的亲戚送礼，今日得空，便想到女儿的闺阁来坐坐。
她们送了女先生一程，回来时热得满头是汗，各回了厢房沐浴。
虞浅浅谦虚地摇摇头，掩面笑道：“老师若早这么夸我，浅浅说不定能去当个女状元。”
虞雪怜上前走到书案边，笑吟吟地问：“宋老师是不是发现，这府邸有人比我更顽皮”
“陆某有些日子不骑马了，生疏了不少。”陆隽问，“虞姑娘若有空，能否再次与我去郊外骑马。”
宋仪文泛起热泪，两眼婆娑，却强颜欢笑：“我出嫁有数十年了，婆母容我来教书，便是恩赐了。我回去照顾她，也是报答她体谅我，帮我操持家务的恩情。”
这一年来，府邸的女娘也算尊师重道。今次要彻底结课了，宋仪文坐在椅上，温言说道：“怜娘，我教你的那些诗文，你学得不错，我业已没什么叮嘱你的。倘你日后出阁嫁人了，需记得给老师写封信，让老师跟着喝杯喜酒。”
宋仪文合上竹简，说，“来了才发现，你倒是个省心的好女娘。外边的流言蜚语，委实不能轻易听信。”
虞浅浅鼓着脸，问：“老师的婆母生病了，那老师的夫君不管——”
季夏讨人厌的地方不仅是这一点，在园子晒一会儿，脸上抹的胭脂就化了。要论起这个，园子的小丫鬟能聚着七嘴八舌，说上整整一个时辰。
“吱呀——”陈瑾的贴身丫鬟推开房门，说，“娘子，夫人来了。”
这足以说明，他们上辈子不是夫妻。
是以，她成了头脑空空的草包，她原不愿把这词安在自己头上，可事实的确如此。直到镇国将军府出了祸事，落魄如浮萍，她方知自身的愚昧。
若是亲密无间的，她不该怕他敬他。
她不爱读书，可老师喜欢教书育人，这会儿要回无用的夫家照顾婆母，想想就替老师憋闷！
“说实在的，我刚来镇国将军府，较为怕的便是你。”宋仪文笑道，“怕你在我课上捣乱，不守规矩。”
宋仪文把包袱绑好，笑道：“我婆母今年身子骨不硬朗，我得回夫家去了。”她敛眉说，“这件事不该和你们讲，可等老师回了夫家，怕是没机会再回金陵教女娘读书了。”
“陆大人刻苦读书，仕途当然光明璀璨。”虞雪怜保持冷静，与他对视，“陆大人忘了吗这话我同你说过的。”
他倒期望确有轮回一事，殷切地想要探寻，他和虞穗，上辈子究竟有无牵扯。
金盏用帕子给虞雪怜拧干乌发的水，良儿接过湿帕子，把它扔进盥洗盆，转身拿出厢房去洗了。
到了女先生结课离府的这一日，虞雪怜她们为女先生践行。
总归是最后一日，宋仪文没有往日的严肃，点头夸赞道：“都说猴子顽皮，可要属它最机灵。浅浅悟性高，我平日课上教的，不单能自个儿琢磨出意思，还能举一反三呢。”
虞浅浅把话吞了回去，委屈地看向宋仪文。
她上辈子活了二十余年，哪里正儿八经地坐在书案前读书。她单纯地想着，爹爹是厉害的镇国大将军，有一个情投意合的未婚夫，即使读了书，也用不上一字半句的。
虞浅浅吐了吐舌头，道：“去年浅浅还小，稍微有点顽皮。宋老师不是说，浅浅很有长进的吗”
她待他的好，也并不是男女之情。
“正是。”宋仪文瞟了一眼虞浅浅，说：“这么些年，我也就教过这一只皮猴子了。”
宋仪文解了放在桌案的藕色包袱，取三枚颜色不一的吉祥结，分给她们，“今后我不在鹿鸣斋教你们姊妹读书，下回要见面，不知要到什么月份去了。这吉祥结是我过年编的，想着给你们留个念想。”
陆隽莫名地困顿，一旦进了猜测的幽谷，面前恍若摆了许多条路，倘轮回的是她，若他们上辈子是夫妻，他为何看不出她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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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隽不免心冷了。偏执执拗在这一处，可转念一想，起码，他身上有她所图的地方。
她们姊妹气氛融洽，随意说起玩笑，也都不会恼。
“浅浅。”虞嘉卉打断她的话，说，“不得妄论。”
虞雪怜问：“可有别的府门请老师去教书”
虞雪怜短暂地愣了一下，应许了陆隽。
宋仪文给金陵仕女教了十年的书，顽皮的，乖巧的，聪慧的，哪一个都了如指掌。可出身将门的，她鲜少接触。
“老师喜欢喝兰园丫鬟晒的茶叶，我昨儿让金盏给老师倒了两罐。”
雨停了，虞雪怜没在陆府逗留太久，带金盏回去了。
虞雪怜叫了小厮送来提前备好的糕点果子，另给宋仪文装进包袱。
他百般思索，落入虞雪怜的眼里，让她不寒而栗。
虞雪怜说了声是，福身说：“怜娘不会忘了宋老师的教导。”
陆隽缄默须臾，道：“陆某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