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1)

    

    &esp;&esp;

    &esp;&esp;皿城信奉的水阁,离生命河并不远。

    &esp;&esp;水阁说是阁,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亭子,亭中央放了半人高的鼎,鼎中插着香烛,而香烛之下全是季稻手中一样的红沙。

    &esp;&esp;而鼎两侧,分别放着两个小鼎,里面盛着清亮的水。

    &esp;&esp;季稻远远望着。

    &esp;&esp;她没有靠近。

    &esp;&esp;季稻亲眼看着自己通行的姑娘将钵中红沙倒入鼎中,又将自己带来的香烛续燃插入鼎中。她才退到外面的蒲团上,一个响头接着一个响头。

    &esp;&esp;“望上天垂怜,保佑皿城无恙。”

    &esp;&esp;“上天慈悲,让我儿平安归来。”

    &esp;&esp;“求求您,天啊,保护保护我们吧!”

    &esp;&esp;“我有罪,我愿赎罪,请您保佑此战早些结束。”

    &esp;&esp;与那姑娘一样,许多人磕着响头诉说着自己的愿望。

    &esp;&esp;季稻抬手,手中的沙已经落得差不多了,红色的沙顺着指缝落在地面,被风一吹,便什么都不存在了。

    &esp;&esp;哪怕沙越来越少,她却没有放进鼎中的意思。

    &esp;&esp;因为季稻已经明白了。

    &esp;&esp;所谓水阁,是什么意思。

    &esp;&esp;她微微勾唇,却是讽刺至极。

    &esp;&esp;等那女子拜完,却见季稻远远站在一旁,她走过去小声道:“姑娘可以拜一拜,水阁很灵验的。”

    &esp;&esp;“水阁有什么传说吗?”季稻没有拜,只是问起了别的事。

    &esp;&esp;女子努力想了想:“不曾记得。”

    &esp;&esp;季稻嘴边弧度越来越大,笑意却凝固在了眼睛表面。

    &esp;&esp;她的心很冷。

    &esp;&esp;“有的。”一旁的老婆婆说道。

    &esp;&esp;季稻看过去,只见一个老婆婆将沙倒入鼎中,边插香烛边又应了一句,说道:“有的。”

    &esp;&esp;女子显然也有些诧异:“有什么传说?”

    &esp;&esp;“你们年轻人只晓得拜,什么都不知道了。”老婆婆插完香拿出了自带的蒲团就地放下,她扶着亭柱缓缓曲下膝盖。

    &esp;&esp;“传说皿城的灾难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风沙席卷的那一天就是改变皿城的一日,为了驱赶风沙,重回水乡,皿城的先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们向河神献祭了一个人,那人就死在这里,此举有违天伦,河神自然震怒,生命河也被剥夺。而这里之所以叫水阁,是因为那人是被烧死的,听说自那人死后,先祖们时常梦见一全身焚火之人,呼喊着好热好痛,先祖们内心难安,便建立了水阁,日日奉水,以期熄灭那人身上之火心上之怨,也是一种赎罪。”

    &esp;&esp;老婆婆缓缓讲来,讲完之后,她嗑下了响头,目光虔诚无比,但她什么愿望都没有许下,也许是许了,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esp;&esp;“原来是这样。”女子恍然大悟。

    &esp;&esp;“不过也有别的说法,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只有先祖们才晓得了。”老婆婆又补充了一句,只是目光却不由自主瞥向了季稻。

    &esp;&esp;季稻嗤笑一声。

    &esp;&esp;“怎么了,姑娘?”女子疑惑地看向季稻。

    &esp;&esp;季稻只是冷冷扫过那水阁:“怪不得要赎罪,原来是犯过大错。”

    &esp;&esp;女子一愣。

    &esp;&esp;她看向季稻,似乎想不透为何之前一直那样温柔的姑娘能说出这么刺人的话来。

    &esp;&esp;“姑娘,这只是传说而已。何况,若要赎罪,皿城已经千百年缺水少粮,经历过无数战火,死了数不清的人,要赎罪,这样还不够吗?”

    &esp;&esp;“那与死去的人有何关系?”季稻冷冷的声音不近人情极了:“你们分明连她是谁,是男是女,是否真的被烈火灼烧百年都不知道,甚至,你连这里因何而建都忘记了,不是吗?”

    &esp;&esp;女子被说得哑口无言。

    &esp;&esp;“你这人怎么回事儿,你来这找茬的吗?”

    &esp;&esp;“她对水阁不敬,将她赶出去!”

    &esp;&esp;女子对季稻有一分好感,不想与她闹僵,可一旁信奉水阁的其他人却没有,他们都站了起来,表情不悦地盯着季稻。

    &esp;&esp;季稻只是静静站着,冷言与这些闹着要将她赶走的人对视。

    &esp;&esp;第84章 望皿城 你别怕

    &esp;&esp;一双双冷漠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仿若染上了城外的战火硝烟,带着杀气。

    &esp;&esp;面前是水阁,是她们忏悔自己罪恶的地方, 可是季稻却觉得恍惚。

    &esp;&esp;她抬头望向天空,日月凌空, 同时照耀着大地,这微弱的日光与月光, 却突然让她觉得刺眼。

    &esp;&esp;她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一日。

    &esp;&esp;那一日, 炙热的太阳高高挂起, 堆砌的柴火堆上铺满了金灿灿的铜片,不知道是太阳晒红的还是火烤热的,铜片下冒着滚烫的热气。

    &esp;&esp;她曲着腿被挂在立起的木架上, 手被绑得很紧很紧,她的腿没有被绑住, 她下意识去踮那铜片, 一下子,她便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esp;&esp;火越烧越大,从后面烧毁了木架,她在张牙舞爪的火焰中挣扎, 再后来就不敢挣扎了,因为木架变得格外脆弱。

    &esp;&esp;她死死地着那一双双冷漠的眼睛,他们仿佛在审判她的罪恶。

    &esp;&esp;她跌入铜片,像只掉入油锅的蚂蚱, 想挣扎却完全动弹不得, 她的惨叫声,她的咒骂声,没有人在意。

    &esp;&esp;幸好, 痛苦没有持续多久,大火彻底将她淹没,火那么大那么热,太阳那么暖和,可为什么,那一日她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esp;&esp;多么讽刺啊。

    &esp;&esp;在百年后的今日,在她们口口声声说要赎罪所以她们跪拜的水阁之下,季稻再一次看见了这样的眼神。

    &esp;&esp;冷漠地,无情地,让人感觉不到温度的眼神。

    &esp;&esp;季稻失神片刻,不知谁撞了过来,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esp;&esp;季稻踉跄一步。

    &esp;&esp;她身上一张她早已忘记的东西掉了下来,而那东西让眼前的场面更冷了。

    &esp;&esp;“啊,是恶鬼!”

    &esp;&esp;“她是盛国人,她是奸细!”

    &esp;&esp;“快去告官!把她赶出去,将她杀死!”

    &esp;&esp;季稻垂眸。

    &esp;&esp;“她居然敢逃跑,神明不会原谅她的!”

    &esp;&esp;“罪恶之人!快把她杀死,平息神明的怒气!”

    &esp;&esp;“不能让她死得太轻松了,炮烙她,烧死她,让她死前慢慢忏悔去吧!”

    &esp;&esp;回忆翻来覆去倒腾出那些她曾听过的没有新意的话语,而百年前的话语却与现在合二为一,像一个魔咒不停回荡在季稻耳边。

    &esp;&esp;那一张恶鬼面具,那她早已忘记了的恶鬼面具让她再次成为了众矢之的。

    &esp;&esp;不过,季稻知道,这都是借口。

    &esp;&esp;人们总爱为自己的错误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去掩盖他们的残酷。

    &esp;&esp;季稻弯身捡起了那一张恶鬼面具,手轻轻从面具上抚过。

    &esp;&esp;商温说这会引起延国人的害怕,所以季稻一向藏得很好。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在这里掉落下来了,也许这就是命运,她永远无法改变的命运。

    &esp;&esp;对盛国人深恶痛绝的皿城人已经捡起了棍棒和犁耙,对准了季稻。

    &esp;&esp;他们从不吝于对一个弱女子重拳出击。

    &esp;&esp;武器并不尖锐,却一下一下扎在季稻的心里。千百年前似乎也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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