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秦至夏](2/2)

    这举动真是我始料未及，「这什么意思？」

    一个人，要喜欢另一个人到什么程度，才能宽容到不介意对方是为了钱才喜欢、才能在草稿纸上问自己这种话？

    「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一起过日子。」

    真痛到不行了、落泪了，他还要逼迫自己节制，连哭都没有声音。

    陈怀驥耸耸肩，「老实说，我没想过。」

    「其次你旁边那几个用电脑的都在写论文，要是让他们发现我是教授，我会觉得很不安全。」

    陈怀驥笑了起来，「首先，我已经不是教授了。」

    季亭舟佔据了我当时所有的视线，但我现在回想起来，才终于意识到：那一天，我不是没看到陈怀驥的眼神。

    就他这样子，精神状况大概没什么问题，但我转念一想，有多少人能够成功放弃自己就是因为旁人没觉得有问题。

    我正认真品尝着我眼前这杯甜到没咖啡味的咖啡，漫不经心地问，「那准确的回答是？」

    陈怀驥没回答我，而是摊开他的皮夹，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清点给我看，「这是我的身分证跟健保卡，我得拿走不然我怕被驱逐出境；这是现钞：这三张信用卡的额度应该都是八十万一个月，哦，这是我饭店的房卡，这张也得还给我，不然我晚上没地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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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怀驥愣了半秒，很快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脸上的笑容迅速从温柔变成惊喜，「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啊？」

    背过身去的时候，他偷偷擦掉了多少眼泪？

    陈怀驥笑了起来，「卑不卑微这种事情我还真是没想过，可能对我来说不重要吧？」

    走上通往咖啡馆的楼梯时，我还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陈怀驥。

    「我当然知道那不可能。」陈怀驥笑了笑，「我从来不要求你现在就答应我，只要你先别急着推开我，我就很感激了。」

    陈怀驥倒是气定神间，「你不是问我那句话是不是真的吗？这就是我的回答。」

    我不知道答案，也相信除了陈怀驥以外没人有答案。

    因为我已经知道他的脆弱与软肋，或者该说：我就是他的脆弱与软肋。

    那家咖啡馆在一间旧公寓的二楼，以深木头色为主调的空间里面摆了钢琴、电动机、多肉植物、和很多的书跟电影海报，陈怀驥坐在角落那像路边随手捡来的旧沙发，茶色高领毛衣让他几乎跟背景融为一体。

    我在脑子里把这逻辑顺了顺，赫然惊觉，「所以你那句不是玩笑话！？」

    「肯定会慢慢习惯的。」陈怀驥指着他斜前方的落地窗，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你看，太阳出来了。」

    「想试试看这样叫你会是什么感觉。」

    真坦承，但这话也是真难接。

    陈怀驥只瞄了刚落座的我一眼，就问，「放那袋子里的东西，你都看过了？」

    我躲开他的眼神，「我不可能现在就搬过去跟你一起住。」

    原来那时候的他，是那么想的。

    我看陈怀驥还这么能开玩笑就放心了。

    其实很多时候，陈怀驥都是那样吧？

    「陈怀驥。」我轻声叫了一次他的名字。

    在他于我面前落泪之前，他已经熬过多少疼痛？

    我看着眼前的陈怀驥，终于懂了，他不只不想烧仓房，还把能够拿来烧仓房的那把火递给我，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伤害他，精准地、毫无顾忌地伤害他。

    「我住旅馆是因为只有那里灯会一直亮。」陈怀驥轻啜了一口那早已冷掉的咖啡，冷掉的咖啡肯定特别苦吧，「我已经过了太多年，回到家只会看到一片黑的日子。」

    从来都是我。

    那是陈怀驥当场发疯的那场饭局，但我在被我哥朋友言语骚扰的时候，挡在我身前的却是季亭舟。

    我真是连吐槽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起，困惑得一蹋糊涂，「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陈怀驥像有读心术一般，「我看你表情知道的，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充满同情啊。」

    那时陈怀驥的眼神，就是一整片他信里写的、没有光的天空，他墨色的眼睛里全部都是阴沉和无尽的负罪感，只有这么深邃的负罪感能让他在正反两面的草稿纸上写满对不起。

    明明情绪已经浓烈得快遮掩不住，还是要逼自己忍住，用酒、用菸、用药死命忍住，忍住不要来打扰我。

    「我不知道你在匈牙利过得那么辛苦。」

    「都看过了。」他怎么知道的？

    等那男生走后，陈怀驥才用间聊的语气说，「之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一直住旅馆吗，我觉得我那时候给你的回答不是很准确。」

    我的理智慢慢重新接上线，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你这样讲，都不会觉得自己太卑微吗？」

    一个人，还是一个有钱、有年纪、有阅歷、有能力也知道自己多有能力的人，得要卑微到什么程度，才能写出这种话？

    我走到吧檯边，跟吧台后那穿黑衬衫的男生点了杯咖啡，「加糖加奶，谢谢。」

    「喜欢到就算对方只是喜欢你的钱也无所谓？」

    「是什么感觉？」

    我没见到他的那几年，他到底是怎么一个人过来的？

    陈怀驥直接把他的皮夹递给我，「这给你。」

    我走过去，坐在他跟他的咖啡对面，「陈教授。」

    我把那袋子拿出来还给他，不过还是出于极强烈的好奇心问，「你那句『我很有钱，你喜欢我的钱好不好』是说认真的吗？」

    黑衬衫男生把我那加糖加奶到色泽浅淡的咖啡端上来。

    陈怀驥笔直凝望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谎言与遮掩，「喜欢到就算你只是喜欢我的钱也会心怀感激。」

    陈怀驥笑了起来，「那不是你需要处理的事情，我让你知道，也不是想要你的同情。」

    最后一张草稿纸上面就清净多了，只有一句话：我很有钱，你喜欢我的钱好不好？

    看着那句话，我忽然感到一阵压倒性的心酸与悲哀。

    「满奇怪的感觉。」我耸耸肩，却也同时间笑了笑，「但我应该会习惯吧？」

    「你可以找个人一起过日子。」

    「那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

    「其次？」

    「我什么时候拿我对你的喜欢开过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