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赶山记 第29(2/2)

    “蹲久了腰疼。”

    但赶山客的规矩不同，在挖参这件事上，讲究一个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于是霍凌和颜祺轮换着，扯住树枝的一端，大个儿则咬着另一端往后拽，一旦人拽不过它，树枝脱了手，它就高兴得对着树枝汪汪大叫。

    颜祺笑弯了眼睛。

    “大个儿，你吃不吃？”

    “这点活而已，不累，我和你一起。”

    大个儿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时不时转下耳朵，一副站岗的严肃神色。

    他颇为怀念地摸了摸这片树皮, “这方‘老兆头’是我爹留下的，他是当初那批挖参人的‘参把头’, 正是靠这根参, 才凑齐足够下山盖屋买地的银钱。”

    采野菜对于霍凌而言，都算得上是偷懒了，他跟颜祺说要是累了就去旁边坐一会儿，他自己继续干。

    霍凌指了指树下的林地道：“赶山客挖参有讲究，抬大不抬小, 抬参不取籽，凡是长参的地方，带走一株，过了几十年还会在原本的地方再生一株。”

    见一撮头发将要扫进小哥儿的眼睛里，霍凌用干净些的小指轻轻挑了一下，帮他撇到一旁。

    猴腿菜太嫩，掐断的时候几乎不费劲，怕散乱着放在篓子里压坏，他们凑成一捆就扯根草捆一下，然后一捆挨着一捆放。

    这种野菜在颜祺的老家没有，他觉得稀奇，伸出手指扯了扯那个卷曲的地方，发现表面摸起来还是毛茸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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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过几个月，水里就有林蛙了，你以前见过没？”

    霍凌见此也就没再说，不过手上却是加快了速度。

    两人离开后继续向前，深山中压根没有能称得上路的东西，至多只有兽道，能看出被野兽踩踏的草木，还有沿路遗留的粪便。

    颜祺以为林蛙是药材，问明白了才知是吃的，能拿来红烧或者炖汤。

    他教颜祺怎么采，猴腿菜不用锄头挖根，直接上手掐断根。

    “前面有一大片猴腿菜，我年年都往这处来，不过今年还是第一次。”

    “有些怕这个东西的，轻易不敢往集上去，咱家大嫂就怕这个，说活的时候黏糊糊赖唧唧的，晒干以后像大虫子，更吓人了。”

    “这个应当只有山上有，还得是靠近水的地方，太干的地方长不出。”

    半路遇见潺潺山溪，比家里门前那条要窄细，里面丢了几块大石头，颜祺紧握着霍凌的手，小心翼翼踩在上面跳到了对岸。

    颜祺疑惑道：“既有这种好事，为啥不悄悄地挖，留个只有自己能看得懂的记号？等时机到了再来一趟，不还能再得一株参？”

    “这之后，没再听说过附近哪里还出过‘四品叶’，起码保家镇的集上没有。”

    颜祺想到昨天自己腰疼的缘由，又默默揪了一根草捆菜。

    没想到此处还和未曾谋面的公爹有关, 颜祺想了想，复问道：“那留下这个记号, 是为了给子孙看么？”

    他捡起一根漏掉的，碰了碰大个儿的鼻头，大个儿打了个喷嚏，转头去叼了节树枝过来，要和他俩玩。

    “这个要怎么吃？”

    “炒肉或者凉拌，野菜的吃法都差不多。”

    颜祺听得入了神，一行有一行的讲究和规矩，再看向那树干时，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等把这一片采完，时间已过去挺久，颜祺看着满满一篓子的猴腿菜，心满意足。

    “小心些，拉着我的手，踩着石头过。”

    “不是给子孙，而是给后来的赶山客。”

    “我想到我奶，她怕蛇，但有次我爹和我大爷两人从山上打了条蛇回来，做熟了她吃得也可香了，还说炖得烂糊，适合她吃，问她怕不怕，她说死了进锅都是肉。”

    虽说走山路动辄就是爬坡涉水，可一来不赶时间，霍凌走得慢，二来有人陪着，说说笑笑，竟不觉得多累。

    “我说句话，你别笑话我。”

    两人蹲在一起掐野菜，一时间耳畔都是清脆的断裂声。

    “我明白你的意思，莫说山参这样值钱的东西，就算是在山上发现了一个蘑菇窝，或是一片野菜地，不是关系近的，也轻易不会告诉。”

    他领着小哥儿转过几棵树，面前出现一片平缓向上的山坡，猴腿菜根根直立，顶端打着卷，都是绿色的。

    “这有什么可笑话的。”

    “你咋知道她虽然害怕但敢吃，说是做熟了就不长那样了。”

    “一株参从参籽长成时间太长，等能采挖时，说不定当时的人都不在了，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写在此处，无论是多年后自己得了、孩子得了还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得了，都是缘法。”

    见颜祺迷茫摇头，他道：“其实就是山里的一种小虫合虫莫，你不怕就成，到了时节，大集上好些人扯着绳子卖晒干的林蛙，论串算账，一挂就是一大排。”

    “那嫂子不敢看，敢吃不？”

    赶山客熏黑树皮显然是为了刻字方便，但因时间久远，细看之下, 会发现这些刻痕已变得斑驳浅淡。

    霍凌放下背篓，用衣袖蹭了下脑门上的汗，一入四月山里就明显暖和起来，为了防草爬子，衣服扎得严实不透气，可不就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