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赶山记 第103(2/2)

    他们兄弟两个今天都累成狗了，实则也不过是走过了指甲盖大小的地方。

    爹娘也都健在，仍是年轻的模样。

    在家习惯了省灯油，睡前两人摸黑洗漱、脱衣服，上炕后赵辰生迫不及待道：“大哥，山里真好，林子里能打猎，溪水能捞鱼，随便一棵树上都结着能卖钱的东西，就说那大鹿角，以前咱们在镇上做工时看见有人卖，多眼馋啊，实则进了山，满地都是，随便捡。我看师父他都不稀罕了，屋里有个那么漂亮的，只当挂衣服的架子用。”

    又或者走大运，能白捡一只像黄芽儿一样无主但听训的野狗。

    就这样在梦里过了山中四季，见证了风来雨落，习得了一身本领，当第一场大雪落下，他正准备接过娘递来的一捧刚砸好的核桃时，梦忽而醒了。

    他喃喃自语，愣了半晌后忽然躺下，闭眼睡觉，盼着能把刚才的梦续上。

    晚上霍凌宰了两只新捉到的榛鸡，赵寅生说他会做饭，不让霍凌动手，下厨炖了个鸡汤，又单独炒了盘白菜，三人配着霍凌从家里带来的干粮和地瓜吃了顿饱饭。

    草丛中的红果子尚青涩，便忍不住和大哥一起摘着吃，牙被酸倒后吃饭咬不动干粮，还憋着不敢说。

    梦里他还是个只到大人腿高的小萝卜头，山间风物依旧，唯一的不同便是宅院看起来更新，少了许多岁月的斑驳。

    他一下子没了睡意，就这么拥着被子坐起，对着夜色出神。

    他已是能成亲的岁数，但因为家贫耽搁，上有爹娘大哥，没当过家，说话尚有几分孩子气。

    可惜再一睁眼，已是天亮。

    东屋里，霍凌则还盯着房梁，惦念了半晌山下的夫郎。

    赵寅生何尝不这么想，进山之前只听旁人说白龙山是宝山，有白龙山在，哪怕山下遭了饥荒，能进山就饿不死，连遭兵祸时，往山里一躲都能活命。

    这厢兄弟俩看清了前路，没了心事，加上太过疲累，闭了嘴没多久就睡着了。

    赵寅生和赵辰生此前已经听霍凌讲过，赶山客进山必须带狗，再三强调这笔钱不能省，但现在他们买不起好猎狗，需得再攒攒钱。

    伴随着两个小子的奔跑，父亲当年养的大狗陪伴在侧，如大个儿一般威风凛凛。

    “放心吧哥，人家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霍二哥当了咱师父，就是咱俩半个爹了，要是敢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全村都得戳咱脊梁骨，爹娘更是饶不过。”

    初夏野菜冒头，和娘一起挎着篮子挖野菜，一铲子下去不小心挖断了，他用手扯出来抖抖土，到家后才被告知挖成了不能吃的野草。

    且不说学会赶山后，带下山的山货能卖多少钱，便是不卖钱，只要能在山中行走，不迷路，不丢命，家里人就不会饿肚子，甚至还能隔三差五地吃肉。

    霍凌察觉到嘴边有点咸，抬手一摸，发现枕头都湿了，自己满脸都是泪。

    春日雪未化，他和大哥一左一右，拽着刚找到的鹿角，跟着爹的脚步往前走，而当爹的还在念叨：“捡鹿角要捡一双，遇见一个，另一个就在不远处，切记不要忘了……”

    接着是辨灵芝、寻天麻、认蘑菇、摸蝲蛄……

    不知小哥儿有没有睡下，炕上独一个人的时候冷不冷。

    三人扛了十对鹿角，桦树茸和松树黄各五斤，零散的腰子草三斤，此外还有五只榛鸡，两只野兔，霍凌分了两只鸡、一只兔给赵家，其余山货则都放在自家，待进城卖馅饼时，一并摆摊卖掉。

    他素来睡得好，很少做梦，这日却是徐徐然入了梦。

    “师父厚道，教咱俩时半点不藏私，他用心教，咱也得用心学，不能给人丢脸，更不能有歪心思。”

    想到这里他不由笑了笑 ，家里烧着炕呢，怎么会冷，且自从颜祺有孕后更加怕热，比起担心他冷，更该担心会不会半夜踢被子着凉。

    就这么翻来覆去想了好一会儿，霍凌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赵辰生忍不住问：“白龙山这么大，师父你当真都记得路？走再远也能回得来么？”

    “知道了娘！”

    或许是白日里教徒弟的种种，唤起了他童年跟在爹的屁股后面学赶山本事的回忆。

    “你俩要是给我托梦，咋不多留我一会儿。”

    霍凌道：“我自打会走路就在山里乱跑了，方圆二十里的山路都踩过一遍，再者说，就算真的走远了迷了路，有狗在也定能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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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梦给人的感觉很离奇，他一边知道这是个梦，自己并非躯壳里的小孩子，一边却又无法抽身而出，随着小小的自己满地乱跑，做着只有孩童才会做的各种事。

    “小峰、小凌，回家吃饭！”

    十日后，霍凌带着两个不比自己小几岁的新徒弟下山。

    兄弟俩都不知多久没喝过鸡汤了，再看霍凌养的狗都日日不缺肉吃，更加坚定了要好好学本事的念头。

    吃饭时大狗趴在桌子底下等小主人丢骨头，霍凌偷偷蹬掉鞋，把脚丫子踩在狗背上蹭来蹭去。

    ……

    到那时，大约也能正式出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