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鉴 第355(2/2)

    “端木若华……”男子低喑的语声唤在耳边，让她一瞬间心悸心绞。

    南荣枭便同云萧时一样，端来正温的茶水予女子漱了口，而后取来巾帕予她擦拭。

    万千心绪萦于心间、脑海，翻涌、震荡，寻不到出路。

    眸中渐渐变得有些模糊。

    南荣枭安静地熬着药，一旁灶上的粟米已经熟了，又烧了一桶热水，蒸了两个菜包，一碟晒干的香蕈。

    不知想到什么，少年忽然就笑了笑。

    只是唤声，并未相询什么。

    “萧儿……”顿了一下，女子犹豫一许，改口唤道：“……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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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无知无觉间已濡湿了鬓发。

    一言一行，便如回到了谷中时、回到了云萧时。

    脑中不时浮现毒堡之形，明明目盳未得见，却似看见了漫天的血花、飞矢、寒刃，和倒落在血污泥尘中的道道身影。

    小女孩儿低下头，又用袖子抹了抹眼泪，便又重新攥紧行囊沿着长街往前走了。

    “师父元气复了几分，应是可以下榻用膳了。”为女子简单洗漱后，南荣枭伸手扶搂着榻上女子，慢慢移身坐到了榻沿。

    “师父……端木若华……”南荣枭忽是蹲到了女子面前，手执温热的巾帕，为女子细细拭过了纤白削瘦的十指。口中同时道：“你可知……七年前我刚从归云谷药庐中醒来时，见到你……是何种心情？”

    端木若华神色已怔。

    客栈后厨。

    “时连城覆灭，我家破人亡，爹娘与弟弟俱在我眼前被人屠戮……”少年语声虽轻，亦沉。“你治好了我身上的伤，使我得以醒来……只是那时，我此身虽醒，心却仍陷在障梦之中……脑中无时无刻，不在一遍遍地重复着爹娘与弟弟被长剑刺入体内、倒在血泊中的一幕……心只感、撕裂般的疼，生不如死。”

    南荣枭眉宇之间控制不住地温柔了下来。

    待她抹开婆娑的泪眼，再往街道上看时，漂亮的大哥哥已经不在这里了。

    端木若华伸出脚，方欲往前踏，穿着足衣的脚便被身旁少年一把握住了。

    屋中长时静谧。

    两人对坐而食。南荣枭三口就吃完了自己手中的菜包。

    “从那时起，我就一直记得你。”

    女子静坐于木桌旁的一只方凳上，神色几怔。

    “师父……”阿紫的疾呼几乎同时响起，榻上的人手抖得难以遏制，呼吸亦痛。

    他将药汤慢慢倒进洗净的陶碗中，又盛好两碗粟米饭，找出承物的漆盘，将热食和汤药都摆入其中，然后端上了二楼。

    语声转为喑哑，南荣枭道：“我想到……我活着，还能报仇。还能……再见到你。”

    端木若华慢慢醒转过来，呼吸仍有些急促。被榻边少年扶抱着坐起身来，女子倚身于榻上，苍白的面色缓缓平复。

    “障梦中时，我寻不到出路……只得反复自问：我何能不死？因何不将我一起杀了？因何要独独留我一人于世间悲凉痛苦。可是只因你一言，我便醒了，我便……不想死了。”

    便同在归云谷中时、那些年一样，桌上吃食皆摆放在女子离沿三寸处。女子自己举箸就能夹起。

    南荣枭慢慢蹲到了女子身前，双手在她双足及双腿上不轻不重地揉按过一遍，方为女子穿上布履。将之极缓地引到了屋中木桌旁。

    随后南荣枭夹起陶碟中的香蕈放进了端木若华的碗里。

    山间亦或朽木上长出的植珍，味鲜香浓。在谷中时，二师姐和大师姐都常常摘来做给师父吃。小师姐也是喜欢吃的。

    “直到我听到你的声音，你的名字。”南荣枭无声一笑。“而后一瞬，我才真正地醒了过来。”

    但屋内少年人却知她已察觉。

    “师父。”直到身边的人将她唤醒了。

    “天隆元年的三月，你去过连城……”语声越发轻，也越发柔，南荣枭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道：“那时我应只有八岁，我也不知那便是喜欢，只是和弟弟偷偷去后院的景亭中……看了你一眼。”

    南荣枭看着面前所坐之人，伸手慢慢抚过了女子鬓边的白发，那样轻柔。

    若面前女子能见，便会觉到，此时的他，与云萧时，再无二致。

    食不言。对坐的两人都未言语。

    端木若华空茫的目中不无震色。

    女子语声低喑，有些淹在喉底，但榻前之人仍是听清了。“嗯。”

    而后便看着对面的女子正小口小口地吃着自己放入她手中的菜包。

    周遭气息陌生……他们应是已来到毕节城后方的城池中了。“这里是，大方城？”

    端木微一怔。

    “虽然我年纪小，但我知道那边在打仗……会死很多人……爹爹和娘说不定也会死……”小女孩儿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但是不要紧，我就想呆在他们身边……就算会死，我也想呆在爹爹和娘身边……”

    端木若华昏睡中未得安寝。

    笑意无声。

    端木若华看着他所在，眉间不由得浮现怜疼。

    都是他高价从客栈旁几户还在的人家中买来。

    “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在面前之人几乎错愕的神情中，南荣枭看着她，续道：“在你，还不是我的师父时……”

    纵然必会活得很痛很疼……此生却似不那么难熬了。

    直到用罢了手中的粟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