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鉴 第380(2/2)
……
木比塔微用力一拧，胜艳的手被他掰到身侧,动弹不得。
让阿姆，即羌人老妪，带两个孩子去老妪的宿帐里睡，就代表木比塔要单独和胜艳留宿在帐中。
她本该对他做的这些无动于衷。
木比塔则与之正相反,战场最是炼人反应和武艺，三年来领军与夏军交锋，武功精进不少,随着年岁长大，身形也长开拉长，除了模样仍然秀气，胜艳已不能与之平视。
她本该对身后的女婴毫无感情。
迎面戳刺而来的木枝，被木比塔没有端碗的那只手一把攥住,枯枝断在了两人指间。
捡起，捏碎。笔迹与上一张纸条上的又已不同。
“我不吃,你拿开吧。”胜艳一手拿着枯枝在沙盘上画着记忆中的山川瀑布,头也不抬回与他。
轻微的“咔咔”声响起，是女婴的脖子已经在他手里脱了臼，哭声更细更哑了。
夜半时过于安静，可以听到他的手一点点收紧的声音。刚出生一个月的女婴因为窒息和痛苦转头挣扎起来，哭声越来越尖细，恸人又瘆人。
木比塔本是站在胜艳正前方，此时慢慢蹲在了女子沙盘前。
百川东到海
胜艳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帐帘，脑中一片麻木，手冰冷，脚也冰冷，全身窜过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木比塔蹲在胜艳正前方，此时拧着她的手腕侧身靠近过去，赶在胜艳再有动作前，附耳就道：“你好好吃饭，今晚老子就不让阿姆带着两个孩子去她的帐子里睡。”
“你走出去吧，只要走出了营帐，我帐子旁边的亲卫看到你就会去安排。”木比塔一只手慢慢按在了床沿上，声音一半压抑，一半狠辣：“我都安排好了。”
叶齐行到这里，一眼便看见了地上贴放在一块大石旁的灰褐色小石子。
木比塔的眼神一点点转冷，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大。“不像你们夏国中原的巫家，我们羌族重男轻女得很，有了儿子，没人想要女儿。多出来的女儿没人肯照顾，就会趁她小，扼在手里，掐死。”
为什么走不动了。
但是为什么走不出去。
“你只管走出去就是。我有大儿子，这个小女儿，就用不着了。”
木比塔便就在胜艳面前盘腿坐了下来，接过阿姆盛给他的鸭肉和汤还有半块馍，一边吃一边看着胜艳，亦或低头看两眼胜艳画在沙盘里的山林瀑布。
叶齐看着纸条上的字良久，眼中柔漪慢慢泛了开，语声悠长道：“此计……确实是本王眼下最好的破局之法。”
木比塔帐中。
于是这一刻，他看着眼前这个，应当是从未真正亲近过一日的女人，点了头。
丹田被废后,胜艳长期被囚困在木比塔帐中磋磨，不见日光亦不得自由。身子渐渐比到常人还要虚弱,渐成弱质女子之流。
心里压抑的什么一息间直往上窜，胜艳握着枯枝的手猛地发紧，她抓起枯枝狠狠扬起就戳向木比塔的眼睛。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婴儿细瘦的哭声。
羌人老妪见状忙递了半块馍和木勺过去。
胜艳毫不犹豫地往帐帘外走。
入夜,人静。那羌族老妪见锅中野鸭肉炖煮好了，忙笑与木比塔说：“将军，炖好了~您快来吃吧。”
营帐里点亮的灯烛在木比塔身后，他蹲下的身影挡住了她全部的光亮,眼前沙盘里的山川轮廓突然再也看不清。
双膝一软，她像脱力了一样“嘭”的一声跪倒在地。低下头，满目茫然地看着自己不停发抖的双手。
木比塔走到锅边,命老妪盛起一碗肉和汤给他,而后一手端碗径直走到了胜艳面前。
指尖从字迹上移开少许，便见字迹之下隐约可见红色朱印，朱印所刻是四个大字——天下大同。
木比塔咬着牙，没有看胜艳仍旧在往外走的背影。“老子答应了放你走，就一定放你走……你只管走好了！”
叶齐看着这枚红字朱印，眸光明灭一时，渐渐沉敛下来。
胜艳听完他的话，脸色铁青，指尖发颤，上下牙紧紧咬在了一起。半晌未能出声。
木比塔看了一眼倚坐在榻边无动于衷、动也不动的女人,转头吩咐那羌族老妪照顾着两个孩子先吃。
应当是孩子出生后的每一天，他都预想过眼前这幕。日日想，日日烦躁心慌，没法安寝。
酉时，益州与宁州兵营最西。
气力上更是难再与之抗衡。
她本该毫不动容地就这样走出去。
胜艳微一怔神，回过头来看见他将睡在床沿外侧的小女儿提在了手中，掐住了脖颈。
木比塔舔了两下胜艳的耳廓，又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看到胜艳用力侧过身去避开了他，另一只手便将盛着鸭肉和汤的碗端到了胜艳面前。“吃不吃？”
其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羌族老妪盛起鸭肉鸭汤拌在糙米饭中,分做两碗,小心地端给两个孩子，让他们用小木勺扒拉着吃。自己也盛了一小碗肉汤坐在两个孩子旁边,边顾看孩子边就着半块馍喝。
——助其子，杀其父，后协其子，以令羌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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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比塔依旧看着她。
胜艳看了他，看了他的手几瞬，重又转回了头，一步步往营帐外走。
他看着她，看着她一件件穿好衣物，绑起长发，站在夜半昏暗的营帐里，语声冷硬道：“你该信守承诺，放我走了。”
女婴的哭声渐弱，只能听见一抽一抽最后微弱的咽气声了。
她仍旧在往外走。
“放了她……放了她吧……”她最后哑声道。发颤的声音在帐子里一遍遍回响。突然就泪流满面。
胜艳胸口微微起伏一瞬，微低头不看前方，伸手接了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