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节(3/5)

    当然,卢马姬身为洋番,必然会更加漂浮,同时她还是个思考家,一个哲学家,那就更注定了踽踽独行。卢马姬甚至说不出有些隔阂是因为她的籍贯,还是因为她自身的特性,比如说,她甚至不能理解《衣食住行》为何如此走红——吃什么,穿什么,住哪里,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对她来说,问题的答案是显然的,卢马姬走得浑身大汗,浸透了棉麻布衣裳,她散发着不让人愉快的气味,却对此一无所觉,依然肃穆地阔步前行,不悦的肉身体验,这种轻度的痛苦反而让她的思维更加活跃了。“究竟是华夏人格外喜欢吃食,还是所有人都喜欢吃食,只是少数人并不喜爱?

    这种问题层出不穷但实则并不真正要紧,太多问题了……但我认为这些隔阂不妨碍我做编辑,编辑,实在的说不需要太高的门槛,目前的这些障碍完全是利益群体,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而人为营造出来的。一只狗也可以做一个合格的编辑。”

    当然,这话有些偏激了,但卢马姬的确认为,并非只有沈曼君所代表的那个群体能胜任编辑一职,归根到底,有许多需求是被制造的,许多门槛也完全可有可无,在不牵涉到实际生产力的领域,‘可不可以’只是一个伪命题,与其说只有沈曼君总编所代表的人群能写好有质量的文章,倒不如说她们所代表的人群利益,才是其地位坚固的根本原因。她所代表的广泛人群,确保了这些编辑能得到较为公正的对待和评价,让游戏能在某个领域内部进行,而他们则暂时占据了优势。

    实际上,卢马姬对于政论文章的见解颇为刻薄,她认为只要是会说话的人,即便是文盲也可以创造出够用的文章。而九成以上的读者也根本不会细看头版文章,‘头版文章质量’,只是个被制造出的需求。最终,编辑部的内斗或许会以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方法分出胜负——或许会受到更大尺度的政治斗争影响,比如,最终这些旧式文人群体被完全从统治阶级中剔除了出去,又或者《买活周报》也完全失去了政治影响力,成为一份民生文化报纸。

    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政治大事之所以有必要在报纸上宣告,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一个强力的对手,需要尽可能地统合民众,当买活军一步又一步地成为了没有对手的庞然大物时,作为最终意志统一发声的喉舌,《周报》也似乎越来越无话可谈了。

    “从一致对外,转为梳理内部纷杂的利益群体之声,这会是报纸在未来一段时间起到的主要的作用吗……”

    她若有所思地想,“倘若如此,那么《周报》的地位必然大大下降,因为作为统一喉舌,它的发声反而受到了限制,它只能传递内部合一的声音,不被允许表达出任何的偏颇。”

    “小报地位上升的周期或许是快要来了,在这个周期中,掌握有印刷厂的势力必然会占尽先机——哦,知识教拥有发达的印厂,这么看,张坚信大主教真是个前瞻能力极强的智者。”

    卢马姬似乎已经看到了一条潜在的,能让张利青满意,又让她所有的洋番同乡——自然也包括了知识教那些祭司们欢喜,也会让她自己名利双收的轻易的道路:利用在《衣食住行》的学习期,开拓《衣食住行》为买活军利益群体代言这个新的领域,提高副刊的影响力,栽培副刊编辑,配合知识教的印刷厂,开辟出一份份新定位的小报来。

    这些小报完全可以摒弃旧式编辑的影响,在选人上构建新的护城河,通过在这个新领域的竞争和洗练,培养出大量有能力的,底层出身的,惯用白话但不能说就缺少文采的新式编辑,到时候,即便《买活周报》还固执地维持着自己的高门槛,但又有谁说这份报纸的定位是不可动摇的呢?六姐能够一手缔造出这份报纸,为什么不能再办第二份官报呢?

    “对于有远见的人来说,这样的布局见效虽然漫长,但这本来就是旷日持久的争斗。周报编辑部的斗争就至少持续了整整一代人。”

    卢马姬穿过一条泥泞的小巷,她开始闻见熟悉的海腥味,这里的建筑也变得凌乱起来,不再像是之前那片老城区那样整洁体面,全是水泥房,这里出现了木屋甚至是泥屋,水泥房也因为低劣的施工质量而显得奇奇怪怪扭扭曲曲。

    随处可见水平不一的工匠,模仿着洋番习惯,拙劣地尝试着雕塑出来的,奇形怪状犹如野兽一样的人面,洞开的窗户中时而闪现出好奇的面孔,窥视着这个大步前行的洋番女人,偶尔还有力工水手指点着她,发出啧啧的弹舌声。

    她大步流星,刚毅地穿过这片危险而又熟悉的街区,回到了自己的居住地——港区中的贫民窟,“这种巨大的变化,如果真正发生,或许对于整个国家的政治习惯都会有巨大的影响。但或许六姐不会许可,或许她还是情愿维持着如今这种混沌而又还算和谐的政治气氛——所有人都听从她的声音做事,吃亏的人吃着闷亏,获利的人,喜笑颜开,但大体来说所有人都还在高速前进。

    这当然也可以,不是不行,政治的变化总是滞后的,现在也仍在滞后之中。或许六姐也会缓上一步,在条件更成熟的时候再来酝酿这些变化。毕竟现在有更多更急促,更实在,和生产力更相关的问题需要处理。六姐会如何反应,取决于她对衙门内部的矛盾是如何认知的。”

    卢马姬掏出钥匙,打开门回到自己的住处:一间不大的屋子,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矮柜,若干生活杂物,仅此而已。和华丽姿等人对困窘与体面的标准不同,卢马姬才是真正的无依无靠——她既没有亲人也没有养父,所有的一切都得靠自己积攒,为了支付未来数年在大学的生活费,她一向对自己很克扣。但和她一贯所思考的宏大问题相比,眼前的这些匮乏也就无关紧要了,或者说这些匮乏更能帮助她保持专注,寻找着自己也不知道问题的,终极的答案。

    往往是这样的人最容易做大事,很多人这么说,但卢马姬对此也不算太在乎,她心不在焉地坐在凳子上,凝视着发亮的蛛丝网在阳光下荡漾的轨迹:“如果我直白地表达出这样的规划,被忽略和反对的可能性是九成九。毕竟,矛盾实在是太多,六姐绝无可能在欧罗巴局势动荡,谣传着或许会和欧罗巴开战,四边又还在开拓初期的当下,突然对还算能运转的机构大动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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