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知善恶树(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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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神父将最后一颗橘子剪下，轻快地说：“好了，今天的果实大概也够做许多许多甜橙酱了。”
“你的理解力??令人敬佩。”神父的语气诚恳，可是脸上的绯红出卖了他。
“我曾经觉得这样的工作，比??”他收回视线低头看她，有些讶异地扬眉，句子不自然地停顿：“长时间的诵经，来得真实。”
神父接过篮子，语气轻松地说：“谢谢，不小心忘记了。”
翡雅微微一笑，弯身道谢：“非常感谢您的帮忙，真的麻烦您了。”
“我年轻的时候??在修道院还只是修士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被派去乡间帮忙种植照料果树。”
“再见。”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澄澈却略显迟疑，然后补上一句：“天主愿人不是因无知而不犯罪，而是因爱而自愿地选择善。”
翡雅抿唇一笑，退了一步。
她蹲身放篮子时，因汗湿衣料而稍微扯了扯领口，一边抬头仰望。
神父下了梯子，抹去额上的汗，轻轻拍去衣袍上的细叶与灰尘，恢复了神职人员的那种端正的距离感。
“再见。”
“是的，夏娃在那之前，尚未认识善恶，也未能完全意识自己的意志。”他语气平稳，声线柔和：“就像孩童一样纯真，但正因如此，她才不能真正地‘选择’。”
神父用手背抚触脸颊，低声笑了一下，语气有点自嘲：“修士的皮肤没经过太多太阳，很容易晒红。”
翡雅看他的匆匆背影，在他即将踏出果园前，她才小跑着追上去：“神父——”
翡雅站在梯顶，她好似从风中听见了蛇吐舌的声音，一如那古老的诱惑，引她吃下那红艳的禁果。
“您的脸??是不是太晒了？”她不无担忧地蹙着眉，小声说：“天气很热，不要中暑了。”
她弯身去捡，领口松动，汗湿的肌肤若隐若现。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又平稳了气息，礼貌地询问：“怎么了吗？”
神父仰头看着枝头一颗颗饱满的果实，有些感叹地说：“在汗水与阳光之中，体会恩典是如何透过物质显现。”
“信仰若不能在劳动里体现，那就只是口头上的敬虔吧？”翡雅体贴地接过话头，她仰望着神父，脸庞有汗珠的光泽。
“果树与四季的秩序吗？”她含笑问道。
??好想看他耳尖泛红，眼神闪躲的模样，这样是不是代表他也有感觉呢？
翡雅连忙端来果篮，高高举起好方便他采摘。
汗水随她的动作从颈项一直溜到胸前，她耸耸肩，松动一下衣物贴身黏腻的不适感。
“不劳烦，从前我也曾当过收采果实的工作。”他边爬梯边笑着说。
翡雅也帮忙扶着梯子，仰头好奇地问：“嗯？为什么呢？”
翡雅笑了笑，将那颗刚才滚落的橘子也放进篮子：“这是今天最好的一颗，请您也带回去吧。”
翡雅几乎忍不住心中的大笑，只好低头吞下了笑意，轻声应道：“是啊，身体记得的事，比嘴唇念过的还要深刻。”
翡雅低头抿唇，没让自己笑出声——他还在努力讲道，真是可爱得过分。
他动作娴熟地剪下一颗熟透的橘子，接着道：“我们称那段时间为‘劳作默观’，用双手体验创造的秩序。”
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彷佛在斟酌每一个字的重量。
翡雅将篮子放回地上，弯腰时发丝垂落，挡住了笑意，语气平静：“非常感谢您的帮忙。”
“人不再无知，拥有了自我，背离了神，这是人的原罪。”她莫名地觉得干渴，吞了一口口水，喉头轻动，犹豫地小声给出自己的理解：“所以偷吃禁果，并不是罪，罪恶的是智慧??我这样想，有没有错呢？”
“不用客气，修院里还有点事，祝你渡过平安喜乐的下午。”
他的脸比这颗熟透的橘子还要红，却还是维持着得体距离地微笑着。
树影在神父身上静静地摇动，偶尔有碎光落入他眼中，映照他透明如水蓝的眼睛。
他转身继续采橘子，剪下的下一颗橘子却骨碌碌地滚落在地，碰巧落在翡雅的裙?前。
神父的长袍不像她的围裙一样有口袋，他单手拿着橘子，另一手继续剪下一个。
呵??
夏日的衣裙宽松且轻薄，她看见他的视线在她的胸前游移，又迅速别开。
她举手时嗅闻到自己身上有淡淡的汗味，难为情地夹紧了腋下与双肩，微微后退一步。
“你这样想，并不全是错的。”他语调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遗憾：“但是罪不在于知识本身，而是人自以为是神，因为蛇说：你们吃了这果子，将如同天主一样知道善恶。”
“你忘记了??”她提着那个装了几个橘子和柠檬的篮子，低低吁着气：“这个，奉献。”
“啊??”翡雅有些意外：“如果您愿意的话，那就劳烦了。”
翡雅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在试探他一样，感到有点羞怯，掩饰似地笑了一声：“是我想偏了呀??原来是这样。”
“谢谢。”
翡雅爬下了梯子，把口袋里的橘子抖到篮子里，然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别忘了多补水。”他温馨地关心着，却没有再看她的眼睛。
“但是祂没有阻止，因为爱不会强迫。”他盯着鞋尖继续说。
他举起手臂拭去额上的汗珠，温和地笑：“还是你比较厉害，这么热的天气居然能在花园工作这么久。”
神父好像被吓到一样迅速回头。
她自己也被这句说话的暧昧吓了一跳。
她沉默地把木梯再次移到另一株树下，这时却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接住了木梯：“让我来吧。”
神父低头望向篮中那颗橘子，神情一时无法辨别是感动、困窘，或是其他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颗橘子很漂亮呢。”翡雅捏着橘子仰头跟他说。
如果忽略他的衣袍，这样扶着木梯的他，根本就是一个正在果园辛勤工作的阳刚青年。
翡雅眼带笑意地看着他，微微摇摇头：“哪里是。”
神父像是陷入了思绪之中，并不言语。
可能是风的缘故，翡雅的声音有点颤抖，如求知欲渴的学生一样紧追不舍：“夏娃在吃下知善恶果前，是不是纯真如小儿，或者如动物一样蒙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