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1)

    崔迎之见他明显怔了怔,才意识到自己如今的模样可能有些骇人,正欲开口,就听屈慈问她:“有没有受伤?”

    她咽下原本要说的话,摇了摇头。

    屈慈见她否认,这才放心。

    “引路的人没了,我绕了几圈才找到这儿的。”

    算是解释了他为什么迟迟才赶来。

    在宛如炼狱的场景里,屈慈的眼中没有恐惧,厌恶,惊诧,仿佛只容得下她一个人的身影。

    鼓动的心似乎也被屈慈的平静感染,随之安分下来。

    就算被撞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屈慈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像压根没指望她能是个什么好人。

    崔迎之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才有恃无恐地开口,先发制人:“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我被你牵连得好惨,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屈膝扫了一眼四仰八叉的尸体们,又望向毫发无损的崔迎之,觉得惨的另有其人。不过他当然不会这么不识趣,低头诚恳道:“对不起?”

    崔迎之等了等,没等到后文。

    “没了?”

    “嗯?”

    “我被你牵连得那么惨,却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么一说就叫人明白多了。

    屈慈肯定道:“你应该从他们口中听说过了。”

    没必要让他再复述一遍。

    崔迎之眨了眨眼,面不改色:“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显然是不打算承认。

    场面沉寂几息。

    屈慈只好不知第多少次退让,“好吧。”

    “我叫屈慈。屈从的屈,仁慈的慈。”

    崔迎之这才满意,从石头上起身,走近屈慈,看似随口追问:“你是屈家的人吗?”

    屈家。

    听到这两个字的那一刹,屈慈明显迟疑了一瞬。他眉头微蹙,抿着唇,就这么站定在原地,看着崔迎之一步步靠近,并不做直接回答:“是不是有什么区别吗?”

    “有区别。”

    崔迎之平静地走至屈慈身前,对着不躲不避的屈慈举起手中的短刀,刀刃抵在了他颈侧的位置,仿若下一瞬就要狠狠将其刺穿。

    她踮起脚尖,一只手搭在屈慈肩上,凑近屈慈耳侧,如情人间低喃细语,柔情似水道:

    “如果你是屈家的人的话。”

    “我就得杀了你了。”

    浣溪沙(一) 她就不该随便捡人回去的……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侧,低喃的语调引人遐思。

    屈慈神色不变,既没问崔迎之缘由,也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只是隔着崔迎之单薄的肩,平静望着她身后落叶飘零,满目萧瑟,语调也平淡:“追杀我的人,都是屈家派的。”

    这意思就是屈家跟他有仇了。

    崔迎之闻言,退了半步,抬首,与屈慈目光相接,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利刃:“空口白牙的,我怎么相信你?”

    屈慈站得从容,没有一点儿要命丧黄泉的紧迫感,似乎笃定崔迎之不会对他下手似的,反问道:“你是不是很久没关心江湖事了?”

    “嗯?”

    “但凡你最近随便找个茶馆打听一圈,都不会没听说我的名字。”

    “……”

    合着你还是个有名的大人物呢?

    崔迎之蹙眉。

    她是三年前隐退的,那个时候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她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她可以肯定那时并没有屈慈这么一号人物。所以屈慈只可能是在这三年里才声名大噪的。

    刚巧她这三年完全游离于江湖之外,该听说的不该听说的具是一概不知。

    不过既然是屈家的人,按屈慈的岁数推测,难不成是屈家那个老东西养在外头最近才认回来的私生子?

    亲儿子怎么会被屈家的人追杀?后宅阴私?说起来那老东西好像确实还有另外一个儿子来着。

    思量间,她被屈慈打断思绪。

    “你跟屈家有仇?”

    这话问得直接,崔迎之沉默着,垂下睫羽作思索状。

    暖阳斜斜洒落一地,映出空中纷扬尘屑。

    她垂眼,平静陈述,仿若局外人:“我师傅的死,算起来跟屈家都脱不了干系。”

    屈家是早些年突然在江湖中崛起的势力,门下豢养了不知多少死士杀手,不止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平素也与各路江湖人合作,当买卖双方的中间人。经年累月下来,树恩深厚,惹人忌惮。

    以屈家这样的性质,与人结仇再寻常不过。

    光屈慈翻阅过的,在屈家内部追杀名单上的人数就不知凡几。时过境迁,他现在想来也是被人翻阅的名单上的一员。

    他又问:“你要除掉屈家吗?”

    崔迎之摇头。

    在最彷徨无助连愤怒都无力的年岁,她有过这样痴狂的想法。只叹光阴无情,她与普通人无甚差别,岁月将她的棱角磨平,打磨圆滑。亲朋故交一个个接连离她而去,到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最该死的人都已经被她杀了。

    对付整个屈家,一是没有必要,二是仅凭她一人不过是蚍蜉撼树,自寻死路。

    永不停歇的仇恨与杀戮已将她拖得疲惫不堪,浑浑噩噩。她实在厌倦。

    只有放下,她才能回归真正的安宁。

    这当然不代表原谅。

    可是人活一辈子,总不可能诸事皆顺,永远心想事成。更遑论崔迎之自认是个倒霉鬼,生活给予她坎坷,给予她磨砺,逼得她学会妥协,学会低头,而后每一刻平稳安宁的时光都成了她乖顺屈从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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