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1/1)

    “十八年都这么过来了,继续这么过下去,一辈子,对我也不是难事。”

    殷莳笑笑:“你说呢?要不然,我现在就开始给你演?”

    沈缇的目光一直落在榻几上。

    等她说完,他抬起眼:“刚才是我不对,以后不那样了,你也别这样。”

    不舒服,要让殷莳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伏小做低,他真的会不舒服。

    他还是喜欢她气人的样子。

    且她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她嫁过来,完全没有依靠。

    她就是奔着他来的。

    东林寺里三击掌,那时的初心怎忘了呢。

    怎就辜负了她的信任呢。

    殷莳凝视他:“那,以后不给我甩脸子?”

    “不了。”沈缇脖颈微红,有些羞惭。

    他脖子红了,殷莳就相信他是真心的了。她开心起来:“跻云,我就喜欢你坦荡,敢做敢认,还能体谅别人。”

    “这听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其实很难。光敢认这一点,很多人便根本做不到。更别说去为别人着想了,难死他们了。”

    她怎么能这么轻松就当着别人的面说出“喜欢”这样的话,还是对男子。

    沈缇开始能感觉到脖子的温度了。

    他长到十八岁,很少有人能再让他脖子发热了。

    最近的两次,都是殷莳。

    “咳……”他别过脸去,正想说话,门外忽然响起绿烟的声音:“翰林,找到了。”

    太好了。

    沈缇立刻就坡下驴,道:“拿进来。”

    殷莳看过去,槅扇门打开,绿烟抱着一张琴进来,交给了沈缇。

    沈缇盘膝而坐,把琴搁在膝头,拨弄几下,一边调弦一边问:“姐姐也学过琴吧,我看你嫁妆单子里有一张琴的,怎没见你摆出来?箱笼还没收拾完吗?”

    这下轮到殷莳“咳”了。

    因前天收拾的时候,就收拾到那张琴了。葵儿直接问:“这劳什子还要摆出来吗?”

    万一来个什么女性长辈看见了,非让她当场表演什么的怎么办?殷莳就不会给自己挖这种坑,果断地一挥手:“谁弹它,收库房里去。”

    现在应该是挂在库房墙上呢。

    “就是个样子货,也不弹,没必要摆出来。”殷莳脸皮厚,敢于承认,“要是亲戚长辈来了看见,非让我弹一首,不弹吧丢人,弹吧……可能更给你丢人。”

    沈缇把脸别过去。

    他这会儿脖子倒是不红了,又褪回变成白皙干净的肤色了。

    殷莳无语:“要笑就笑,不是所有人都有音乐细……音乐天赋的。”

    养气这种功夫,在这种时刻并不需要。人至少需要一处能彻底放松的地方,一个能不必在其面前端着的人。

    沈缇的记忆中,前些年那个人是沈夫人。

    但随着他年纪增长,游学数年归来,与父母发生矛盾等等……他在沈夫人面前早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的状态。

    这些天,殷莳破了他好几次养气功夫。如今,他实在觉得没必要在她面前端着了。

    转回头来,果然那嘴角还勾着。

    因殷莳看着甜美娇软,实则心智强硬,是个非常难搞的人。沈缇一度感到自己被她压制了,才有今日的情绪反弹。

    哪知道她,一个自学了《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的人,在学琴这件事上这么挫。

    实在好笑。

    “怎么回事?”沈缇问,“是先生不行?琴不行?还是……嗯……”

    还是人不行啊?

    殷莳叹气:“不要小人得志。”

    此时不得志,更待何时。

    沈缇笑得更欢畅了。

    好吧。殷莳承认:“都不太行。”

    本来就不是什么有音乐细胞的人,先生的教法又很教条,勾不起兴致来。

    且殷家那女学,十分松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大人们也不太管的。本就是给女孩子们打发时光的地方。

    姐妹们喜欢去,主要是因为那里等同于是大家聚头的地方。

    “学到什么程度?”沈缇问。

    殷莳说:“基本指法是会的,曲子只会一首《湘妃怨》,现在也记不全了。别的,没了。我对这个真的不太感兴趣。”

    要是别人弹的,好听的,她肯定是乐意听的。但自己弹的实在不怎么样,找不到乐趣,也无人督促,就放下了。

    在这古代,听音乐变得不方便起来。得养乐伎。殷家倒是有,但那是老爷公子们的待遇,主要是宴席和待客。家里是不让女孩子们接触乐伎的。

    因伎妓虽不同,却共通。

    说起来,殷莳其实挺久没听到过什么音乐了。

    尤其小地方,古代的一个特点就是,安静。

    “我教你吧。”沈缇提议。

    “不必了吧。”殷莳想拒绝。

    “琴与花,诗与画,书与茶,从来不分家。姐姐有养花的心,我不信你没有调琴的意。”他说,“母亲当年到京城时甚至没有摸过琴。是父亲教她的,如今她琴艺不输人。”

    的确在沈夫人日常起居的次间里,殷莳看到了琴桌和琴。似乎已经成为沈夫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殷莳只是没想到沈夫人嫁人之前竟然没学过琴。

    但想一想那差不多是二十年前了,殷家那时候不过是小商人之家罢了,女孩子识个字已经了不得了,琴棋书画大概还够不着。

    二十年发展积累下来,到殷莳这一代,才开始成为娇养富家女,才有了条件学琴。

    “母亲能学得好,我不信姐姐不能,你们都姓殷。”沈缇道,“姐姐不如信我一回,我给姐姐当先生。”

    “如何?”

    人家主动递过来的橄榄枝,要是不接,太败人兴了。

    而且人生漫漫,娱乐有限,多学点东西就多点打发时间的方式。

    “行啊。探花亲自教我,旁人求也求不到。”殷莳情绪价值给足,“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给不起束脩。”

    沈缇道:“束脩可免,但记得要尊师重道。”

    殷莳扑哧一笑。

    沈缇嘴角含着笑意,轻勾慢挑,远而沉的嗡嗡之声便穿透空气。

    殷莳都忍不住道:“这个琴的声音真好听。”

    沈缇瞥她一眼:“不是说没有天赋?”

    “弹不好不代表我不会听。”殷莳真心赞道,“这个声音真的好听,比我那张琴好听太多了。”

    她说着,还伸手去拨了一下琴弦。

    又一声长长的“嗡——”。

    沈缇的指腹按住那根弦,滑过去,折回,再滑出去。

    那道琴音便如泣如诉。

    仿佛在他指尖捏着。

    真的太好听了,空耳听绝了。

    “这琴……”殷莳想问“这琴多少钱买的”,话到嘴边觉得不能跟探花郎这么俗,改口,“真是张好琴。”

    沈缇告诉她:“此琴名春生,是前朝雷氏匠师所斫,是一张古琴。”

    说到“古琴”,殷莳想起了自己刚下山那时候露的怯。

    那时候刚恢复去上学,大娘提醒她第二日别忘了带琴。

    殷莳顺口来一句:“明天学古琴啊?”

    大娘诧异:“哪来的古琴?我们的琴都是家里从琴行里买的,都是新琴。”

    这琴在殷莳那个时空叫古琴,可在这里他们一点都不古,它们就叫“琴”。

    沈缇这张倒是真的古琴,前朝传承下来的。还是名匠师所斫,一定很贵。

    殷莳赞叹:“怪不得这么好听。”

    一分钱一分货。

    沈缇唤了一声:“荷心。”

    荷心应声进来。

    沈缇吩咐她:“换飞气来。”

    荷心动作麻利地换了香。

    白烟袅袅升起,荷心静静退了出去。

    嗡、嗡两声音起,悠远。总觉得那白烟好像都颤了一颤。

    殷莳早就注意到沈缇不光脸长得好看,他的手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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