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节(1/1)

    长大,就是得学会妥协和取舍。

    莳娘那孩子就会。

    如今璟荣院没有少夫人,跨院没有冯姨娘。

    沈缇走在甬道上,长川跟着,缩着脖子不敢问去哪处。反正才申时,天光大亮着,学士又不是看不见路需要他打灯笼引路。

    他想去哪就去哪呗。

    到了岔路口,沈缇停下脚步:“长川,去告诉璟荣院的丫头,把我的衣裳用品,全抬到书房去。”

    “全?”长川傻眼,“所有的吗?”

    “对。”

    “学士以后是要长居书房吗?”

    “正是。”

    那太糟糕了,书房只有竹枝一个丫头。一天两天还行,要长居的话,竹枝会累死。

    长川这时候不能不仗义发言:“长居的话,竹枝一个人伺候不过来。”

    沈缇道:“从璟荣院调几个丫头过来。你去办。”

    “我?”

    “对。你也该学着做事了。该长大了。”

    好吧,长川跑着去了。

    沈缇负手往书房去。

    竹枝不知道他回来,正在屋檐下支起炉子烤红薯。香气都溢满了空地。

    没有长川来预警,沈缇便突然出现,吓得竹枝差点把炉子踢翻:“学学学士,回回来了!”

    沈缇走过去坐在檐下:“熟了吗?分我半个。”

    竹枝老实道:“烤了两个,可以分给学士一个。只还要再等会儿。”

    两个人就在檐廊下烤火取暖等着红薯熟。

    沈缇道:“去年这时候,我和少夫人也在璟荣院烤红薯来着。还烤了栗子、花生,她非要烤鱼干。”

    “鱼干不行,味太大了,糟蹋了我的好茶。”

    “那回长川也在,他吃红薯还烫到了嘴。”

    “竹枝,哭什么。”

    竹枝抽噎,不敢说话。

    沈缇问:“她走的时候,一定会与丫头们有所交待,她说什么了?”

    “婢、婢子不知道。”竹枝用力抽抽鼻子,“我在书房,她们没叫我。璟荣院的姐姐给我送钱来,说是少夫人走前赏的,每个人都有,这是我的份,我才知道、才知道少夫人竟……长川和平陌哥哥都跟着学士出公差了,我也、也找不到人说……”

    “若是为少夫人哭,”沈缇微笑,“倒是不必。”

    竹枝愕然。

    沈缇道:“红薯好了。”

    竹枝用夹子把红薯夹出来,稍晾凉,掰开散了热气,递给沈缇。

    沈缇接过来,慢慢地吃。

    红薯甜甜的,和去年烤的一样甜。

    沈缇道:“少夫人一直很喜欢你。”

    竹枝闷闷地道:“少夫人喜欢小孩子。”

    沈缇顿了顿,道:“是,她喜欢小孩子。她对年纪小的人,格外宽容。”

    “但她喜欢你,是因为你有趣。”他说。

    竹枝道:“只有少夫人不嫌我呱噪。”

    沈缇道:“因为她在家里,其实并没有很多有趣的事。”

    “她现在在外面,能做很多有趣的事。”他道。

    不像在家里,她必须笑着接受很多她并不希望的事。

    “所以,竹枝,不必哭。”沈缇道,“为她高兴吧。”

    他吃完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残渣:“温壶酒给我。”

    他回去寝卧。

    竹枝温了热酒给他。

    沈缇轻晃酒盅,抬眼看到了墙上挂的美人像。

    那日他去圆房,她说:“去吧。”

    她还说:“恭喜。”

    沈缇走到画像前。

    “莳娘。”他举起酒盏,祝贺她,“恭喜。”

    仰头,一饮而尽。

    翌日,沈缇回到翰林院交接公务,获得了三日的假期。

    休假第一日,恪靖侯带着妹妹冯洛仪如约而至。

    虽然要谈的是冯洛仪的事,冯洛仪本人却没有旁听的资格。她的事,由沈大人、沈缇和冯翊这三个男人来决定。

    沈夫人是长辈,倒是可以列席。

    沈大人道:“跻云。”

    沈夫人声音温和:“跻云。”

    冯翊声音里透着亲近:“跻云。”

    甚至殷莳不在,但沈缇仿佛听见了她也与他们站在一起,含笑喊了一声:“跻云。”

    跻云,你就从了吧。

    没有别的路可走。

    抬了冯洛仪为正妻,乱麻解开,船头拨正,以后,一路顺畅无阻。

    大家都好。

    他们都知道他不是十七岁了。

    可他们都觉得十九岁该学会妥协。

    他们不觉得有些事是不能妥协的。

    沈缇抬起眼。

    一双眸子淡漠。

    “不。”

    来之前冯翊便跟冯洛仪说:“别担心。除非沈跻云是个傻子。”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只有傻子才会不从。

    只有傻子,才会让大家都输。

    但冯翊真的想不到,沈缇沈跻云,真的是傻子。

    他宁可让大家都输。

    “不。”他说,“岂可以妾为妻,乱了纲常。”

    他的情绪一点也不激动,非常平静。

    唯其平静,愈可知其坚定。

    沈大人了解自己的儿子。

    他和殷莳其实都在赌,赌沈缇的妥协。

    事实证明,他们赌输了。

    莳娘,你错了。

    你还是不够了解你的夫君,我的儿子。

    沈夫人还试图说服沈缇:“跻云,她是松哥儿的亲娘啊。”

    “没关系。”沈缇说,“松哥儿可以养在您膝下。母亲养出了我,自然也可以养好松哥儿。”

    “跻云!”沈夫人感到一种脱出掌控的无力,明明是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为什么长大了就不再听自己的话了。她道:“孩子不能没有母亲。”

    沈缇却道:“孩子怎么会没有母亲。他有姨娘。”

    沈夫人道:“那说出去怎能一样。”

    沈缇道:“天下的庶子难道都不活了?宁王篡位时,金銮殿撞柱而亡的严相便是庶出。后世人只会记得他的刚烈,谁会在意他的出身。男儿大丈夫在史书上留下的名声,从来不靠生母是谁。”

    沈夫人只觉得心肺都疼。

    她闭上了嘴。

    “跻云。”沈大人喝道,“你可知你这样做,没有人能好。莳娘为何自请下堂。你这样,何尝不是辜负了她!”

    他不提殷莳倒罢了,他提起殷莳,沈缇竟笑了笑。

    “我不愿”三个字说出来到底有多难。

    便连男子也要顶着这么大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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