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节(1/1)

    冯翊愕然抬起头:“洛娘?”

    他道:“洛娘,你有孩子啊。”

    在大多数人尤其是男人认知里,母亲怎能离开孩子,怎能主动离开孩子。

    当一个女子生了孩子,她就被绑住了,再也动弹不得。

    但冯洛仪只是摇了摇头,用手擦去了刚流出来的眼泪,没有回应兄长。

    她看着沈缇。

    那年沈缇只有十五岁,还不满十六,力抗父母,留下了她。

    若没有留下会怎样呢?若被送回乡里会怎样呢?

    或者就会落到洛琳的境地。

    那样,就真的再也回不了家了。

    “沈郎。”她笑着,但眼泪止不住,一串串,“愿沈郎仕途傥荡,前程无量,来日,位列名臣,名录青史。”

    沈缇抬手:“愿洛娘你,重梳婵鬓,解怨释结,既离我家,再登名媛之列,另聘高官之主。”

    她福身。

    他回礼。

    明明是郎君如璧,美人如玉。

    明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明明是彼此的初知人事。

    命运与沈缇和冯洛仪像是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但这一礼行完,起身。

    两个人都觉得肩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四年。

    四年的时光结束了。

    少年与少女跌跌撞撞摸索着走过这段人生,在这里分手,各奔前路。

    “二哥。”冯洛仪道,“我们回家吧。”

    这一次,她是真的能回家了。

    冯翊道:“好。跟哥哥回家去!”

    照香有点焦急,几次到院门台阶上在夹道里张望,咕哝:“怎么还不回来?”

    她的主子一走几个月,好容易回来一趟,怎地去半天还不回来呢。

    照香莫名不安。

    月梢道:“别是又走了吧,又不带你。”

    照香险些气死,狠狠地“呸”了一声,进屋去生闷气。

    她是跟着姨娘一路从大牢里过来的,姨娘怎会不带她。

    但冯洛仪就真的没有带她。

    秦妈妈带着人来了,宣布封院。

    “冯姑娘大归,以后家里没有姨娘。”

    照香人傻了:“我呢?那我呢?”

    秦妈妈看了她一眼,傻丫头,冯洛仪为了做冯姑娘,连松哥儿都不要了,怎会要你。

    “你旧主子对你有安排的。别怕。”她道。

    秦妈妈宣布了冯洛仪留给跨院诸人的安排。

    “伺候一场,也是缘分。照香嫁妆银一百两,月梢二十两。”

    照香和月梢是冯洛仪在跨院的贴身大丫头。她俩得了嫁妆银子,全了主仆一场的缘分。

    尤其照香,她是跟着旧主人从大牢里到这里,这段经历不一般。她得了一百两,大家羡慕,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冯洛仪不带她走,把她留下了。那这份主仆患难情,总得有个交待。

    一百两对婢女来说,是一笔巨资了。

    其余婢女也各有赏赐,但没法和月梢比,更没法和照香比。

    照香听得明白。冯洛仪的钱箱是她掌着的,冯洛仪有多少钱她清清楚楚。这一分派,是把那个钱箱里的银子全分干净了。

    照香呆了:“她,她一文钱都不带走吗?”

    秦妈妈叹道:“她连你都留下了。”

    银子当场分派,每个人都拿到了自己的那一份。

    照香抱着一百两银子茫然。

    秦妈妈过来对她说:“你也不用怕,你有一百两的嫁妆,待外院的小厮们知道了,得抢着求你。”

    照香闻言,摸摸一百两银子。

    又硬又凉。终于明白到冯洛仪是真的不要她了。但她也有了一百两的嫁妆,不愁嫁。

    照香悲喜交加,不知为何,控制不住地流出了眼泪。

    沈缇踏进了东路这间跨院。

    他已经许久没来过这里了。

    婢女们进进出出,十分忙碌,正收拾东西。因为要封院子了。

    “学士。”

    “学士。”

    纷纷与他行礼。

    沈缇颔首,走进了正房里。

    照香和月梢正在说话。

    事到如今了,两个人也没什么好争的了。

    照香哭了一通。月梢反而安慰她:“别哭了,谁有你嫁妆银子多。”

    忽然沈缇进来了,两个人都慌忙站起来:“学士。”

    沈缇点点头,看了一眼里面。

    两个丫头光顾着说话了,还没收拾里间,不免心虚:“这就收拾。”

    沈缇却挥挥手,让她们退下。

    二婢互看一眼,安静低头退出去了。

    房中没了旁人,沈缇一直走进了内室。

    一切都很熟悉,这里承载了他成人的记忆。

    妆奁匣子打开,白玉镯子赤金钗都在。他还记得那只白玉镯子,是婚后他给她买的第一件首饰。

    都留下了。

    孩子留下,珠宝留下,婢女留下。

    她把能留下的全留下,挣脱而去。

    那时候他想着,虽然她不能做他的妻子,可他也能照顾她一辈子。

    如今回想起来,确实年轻。

    他回到次间里,坐到榻上。

    榻几上犹自摊开一份佛经。她是要靠诵读佛经才能获得静宁吗?

    沈缇翻翻架子上,许多佛经。

    靠下的一格,定是这几个月没有主子,丫头们懈怠了,竟落了尘土。

    沈缇抽出一本,却是本闲书。

    随手翻开,一张纸掉了出来。

    展开,是她的字迹。

    一首诗,一首记录婚后生活的诗。

    沈缇凝目。

    他从前读过冯洛仪的闺中诗,知道她用字押韵的习惯,这的的确确是她的亲作。

    却和她给他看的那些截然不同。

    那时候他就诧异她词风变得不一样。

    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她真正写的诗。

    沈缇咀嚼着那字里行间的哀沉幽怨。

    轻轻把那张纸放回榻几上。

    阳光里,尘埃飞舞,时光流去。

    沈缇望着空空的房间,想到少年时那些义气坚持,摇摇头,自失而笑。

    城外,西郊。

    殷莳听闻恪靖侯又到访,赶到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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