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1/2)

    花竹听得奇怪,问道:“那秋姨没问你为何要给我守夜吗?”

    “问了,我说少爷怕黑,见我路过,叫我进来的。”他这句话说得流利,显然是已经练习过好多遍了。

    “明明是你半夜出来偷吃饼!”花竹怒从心起,到了嘴边却化作“咳咳”几声,把自己呛了个眼冒金星。一醉见他咳嗽,赶忙给他拍背。又拿起药碗,正直又无辜地说:“少爷,药凉……凉了……会更苦。”

    经过这么一折腾,花竹起初还因他挨了板子产生的些许愧疚顿时烟消云散,拿过药碗,屏气喝了。

    这日之后,一醉就留下了,算是名副其实地顶替了田妈妈的差事,也开始按月领几个铜板的银钱。

    常府里一些人觉得一醉刚进府搞不清状况,一心想去内院伺候,结果胡乱抱大腿马失前蹄,抱住了外姓这一位;另一些人觉得一醉棋出险着,别管他受不受宠,先进了内院再说,更何况,花竹与常阳同住一屋,又在常家老爷的院子里,虽然花竹这人跟谁都不亲近,但一醉可以天天在内院里面晃,难保不会得哪位的青眼,更别说光是进了内院就约等于脱了一半奴籍,马上有月钱可领。

    于是大家都对一醉又是嫌弃又是嫉妒,越发爱在暗中为难他。

    初习文墨,后山惨遭戏弄

    一醉既然跟了花竹,便十分尽责地整日跟在他身边。花竹嫌他说话不利索,一有机会就教他读书。

    这日花竹学堂放假,他索性留在屋子里,专心教了方池一下午。方池这人不笨,很多文字都已经识得,但说话就是含含糊糊,说不清楚。

    “你小时候说话,也是这般模样的吗?”

    方池低下头去,讷讷地说道:“我小时候……是被……被扔走的,我在狼……狼窝里活着,然后到了瓦子,干活……干活就行,不需要……说话。”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花竹算是听明白了,这人从小到大,没有人与他说话,所以语言功能没有发育好。

    “那你往后,多与我说话。”

    “好。”一醉答应得十分利落,“谢谢。”

    而后两人相对,一时间又无话可说。

    花竹叹了口气,决定强行找个话题来聊。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聊聊母亲吧。”谢筝前些日子去了池州,花竹正对自己母亲想念得紧。

    “我……我娘……对我好,又很坏。”

    “你说你娘亲对你又好又坏?”花竹疑惑的看了方池一眼,“为什么?”

    “她扔了我……又给我……给我饭吃。”

    “她把你扔了?”

    一醉点头。

    “说话。”

    “是的。她扔我在郊外,被狼叼走了。我活下来……嗯……”一醉停顿了一下,花竹耐心地等着,“后来又遇到,她给我……给我饭吃。”

    一醉说话口音很重,加上他话说得断断续续,没什么逻辑,花竹也是听得云里雾里。最后思索了一番,勉强回应道:“你娘给你饭吃,那还算对你不错。”

    一醉摇头。然后他伸出一双长臂,一把将花竹抱在怀里,一颗头在他脖颈间蹭来蹭去。

    “她坏,你对我好。”

    花竹推不开他,只能任由方池抱着。两人相处了这些时日,花竹发现,方池虽然话说得不怎么利索,但是肢体语言十分丰富,并且他十分擅长利用自己的身体动作表达他的喜恶。

    这样抱着自己,是真心喜欢的意思了。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暑气渐盛,常家几个孩子结伴去石佛山采花捉虫。

    石佛山离清和坊不远,花竹想起一年前,自己半夜摸出来送盖头,也是差不多在此处。

    那日回家之后,田妈妈还亲自给自己了换衣服。如今不知田妈妈在做什么,腿痛有没有减轻些,是不是也在惦念着自己,这些日子自己在学堂里总是得到夸奖,却再也无人可说,再也没有人为他感到快乐和骄傲了。

    思及此处,花竹心下一酸,出来游玩的兴致顿时消减了大半,一路上都恹恹的。

    常阳见花竹低头不语,一下子起了捉弄的人的心思。他环顾四周,在地上寻到一只死蝉,攥在手里,朝花竹递过去。

    “给你个好东西。”

    花竹还在晃神,以为是摘的果子让他拿着,伸手便接。

    常阳眼见他上钩,心下暗喜,手背朝上,慢慢松了五指,把那只死蝉放到花竹手心。

    花竹兴致缺缺,也没细看,握了东西就准备往兜子里放,手还没摸到腰间忽觉触感不对:不像是野果,更像是个蜻蜓,但是这个蜻蜓的身体似乎有些大……花竹底头一看,顿时如同见了鬼。

    那油亮的大眼,黝黑的硬壳,手中那物不是只蝉还能是什么?

    他条件反射般地甩手,死蝉一下掉到地上,他额前冷汗直冒,头皮过电一般发麻,身体也接连打了两个冷战,又连连后退好几步。碰到了死蝉的那只手更是不断在身侧擦拭,仿佛要抹掉刚那只死蝉留在他手心的东西一样。

    他这个样子,一下就取悦了剩下的兄弟两个,那二人笑的前仰后合,几个随从也跟着捂嘴嗤笑,一瞬间一群孩子叽叽咯咯好不热闹。

    常月这个姐姐还算厚道,踢了一脚那只蝉的尸体,安慰花竹:“死的,怕什么。”

    她不踢还好,这一脚,直接把那死蝉又踢回花竹脚边,花竹又和地上那油亮亮的大眼睛对视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这一哭,姐弟几人也失了搭理他的兴致,各自去山间玩耍了一番,才带花竹回家。

    花竹跟在一行人后面,抽噎了一路。快到涌金池的时候,常月回眸瞪了他一眼,姐弟四人都明白这是快要到家,让花竹别哭了。

    常老爷对于面子格外看重,若是让附近的街坊邻居看到家里的哪个孩子在外面失了礼,连带同行的几个谁也免不了一顿罚。

    花竹抽抽搭搭止住了哭,入府之后,谁也没理,直接回了屋。

    一醉今天被秋姨点名叫去祠堂帮忙洒扫,所以并未跟着几人出门。此时他见花竹顶着一双兔子眼回来,便知他定是又被戏弄了。

    花竹这个人,年纪虽小,但大多数时间刻板严肃得很,也不是说他没有少年人的活力,这人风筝比放得最高,蹴鞠踢得最好,是一众小公子中的游戏好手。

    但是偏偏,他对待人和事的态度都极为严肃认真,自己言出必行,也听不出别人的玩笑话。花竹从不戏耍别人,如若遭了别人戏弄也是无法一笑了之。

    正巧常阳是个活泼性子,总爱招惹他,于是一醉入院伺候这几个月,几乎每隔几天就能看见花竹顶着一双兔子眼,独自坐在床上或者桌前生闷气。

    一醉看了几个月,渐渐心生不忍,拧一把帕子给花竹擦脸用,免得等下被老太太看到他红肿的双眼,再遭一顿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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