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1)

    可这显然不是什么魅惑之术,因为下一刻,她的意识便被一团白光所淹没。

    “花神祭祀!闲人退让!”

    朱雀街头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身穿赤金长袍的侍者一声吆喝,鸣锣开道。

    霎时鞭炮齐响,锣鼓喧天,头顶飘扬的红绸在众人脸上映出洋洋的喜色,鸾鸟盘旋于空,洒下漫天花雨。

    一年一度的花朝节,祭神祈福,奏乐歌舞,极是热闹,满金陵的妇孺都翘首以盼。

    她们一个个眼睛放光,凑着脑袋议论:“听说了吗,今年的花朝节扮演花神的不是王家的娘子了!”

    “哦,那是谁?”

    另一旁的妇人“咦”了声,涂着口脂的红唇极是丰满,开口张阖道:“这你都不知道!今年的‘花神’可是薛府的千金灵儿小姐!”

    “啊?原来是她!上次给咱们施粥的时候我见过,那可真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花神’呐!”

    “是啊,不止人长得标致,心地也极是良善!今年她扮演花神,定能给咱们带来祥瑞!”

    众人满心赞叹,没一会儿,高大华美的金鸾仪驾在滚滚车轮声中缓缓而来。

    那车辇巨大,其上花树摇曳,纷纷而落,其下掩映着一道纤细白皙的人影,头戴花冠,身穿流月般皎洁的裙纱,香珠玛瑙玉串坠在四周的流苏帘子上,随着轻轻的晃动,发出叮当脆响。

    让想要一饱眼福的人当即看直了眼。

    “喂,刚才跟你说的记住了吗?”

    喧嚣的人群后面,几个表情凶恶的小乞丐围着同样穿着破烂的女孩,压低声音威胁。

    女孩脏污的小脸埋着,睫毛颤了颤,点点头。

    面前的恶童看她呆呆的,很是不好惹地扯她的头发:“你给我机灵点!待会儿金辇过来,就给我上前捡‘红雨’,捡完之后回来给我,若是敢私吞或者偷懒,我就打死你!听到没有?”

    女孩儿被扯痛,赶紧点头:“知、知道了。”

    她的声音细弱,如同蚊蝇,藏在发丝下的双眼流露些许恐惧。

    说完之后,就垂着脑袋挤进了人群。

    没一会儿,金辇缓缓驶过,几个扎着双髻额点朱砂的花童正在往下洒“红雨”,路过的孩童捡到,把包在外面的红纸一扒,立马看到了璀璨的亮光。

    当即兴奋喊道:“是银锭!是银锭!”

    往年的“红雨”皆是铜钱,今年薛老爷的爱女被选作花神,自然高兴,大手一挥,换成了银锭。

    一时间,人群骚动,纷纷抢着去捡,不想竟闹出了乱子。

    身材瘦削的乞丐竟直接被挤到了浩浩荡荡的车驾前,惊得马车当即停住。

    驾前的护卫立马冲过来:“大胆小贼!竟敢冲撞祭祀仪仗!你是不想活了?!”

    花朝节祭祀,乃是喜庆纳福的节日,讲究个虔诚和排场,不想竟被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孩儿给搅乱了!

    这可不是触霉头的大事?

    “来呀!给我把这小贼绑了,赶紧丢出去!别让她出现在这儿!”

    女孩儿一听,立马吓得发抖:“不……我不是故意的,不要绑我……”

    她匍匐在地上,卑微地哭了起来,谁知更犯众怒。

    好好的祈神赐福之日,她竟然敢哭?!

    “快!把她扔出去!”

    就在几人要动手之时,叮当声响,珠帘拨开,头戴花冠眼眸澄澈的少女在一片绚烂的天光中倾身而来,她额间贴着金钿,粉黛描摹的花神妆下是一张略显青涩的稚嫩面孔:“你们放开她。”

    “小姐……”

    花神装扮的少女垂眼,她弯着腰将脏兮兮的女孩扶了起来。

    女孩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眼睛却牢牢盯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父母在哪?”金尊玉贵的娇小姐,用温柔亲切的眼神看她,她坐在金碧辉煌的车辇上,万众瞩目,所在皆是喝彩,而近在咫尺的小乞丐却仿佛是鞋底的泥。

    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她不说话,从未有过的屈辱和阴暗涌上心头。

    为什么高高在上尊贵煊赫的不是她呢?为什么她的身上只能染上脏污和痛苦?

    不……她不要她的怜悯……她不要!

    “啪”的一声,女孩儿甩开了她的手,平尽全力往人群外跑去。

    身后传来谩骂,而她只管拼命跑,拼命跑,直到跑进一间破败空荡的神祠里,才蜷缩着身子呜呜哽咽地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神经质地啃咬自己手指,直把四根手指咬得血淋淋。

    她为自己的卑微痛苦挣扎的时候,眼泪随着心里的阴暗不断发酵,而她身后的影子也诡异地扭曲起来。

    吱嘎,吱嘎。

    女孩儿瘦小的身影开始摇晃拉长,薄如纸片一般被更为阴暗的东西牢牢占据,它扎根痛苦,吞噬欲望,没一会儿便膨胀成嘴角蜿蜒的庞然大物。

    恐怖的嘴角一咧,发出嘻嘻的笑声,幽幽地在耳边回荡。

    女孩瑟缩回头,吓得脸色苍白,手腕上的佛珠子陡然黯淡:“你是谁?”

    黑影摇晃着,吐出森森的几个字:“嘻嘻嘻,我来帮你实现愿望呐。”

    画面定格在恐怖的一张脸上,眼前逐渐灰白褪色。

    寂寂河岸边,水面的咸湿气再次涌入鼻间。

    意识抽离的虞绵绵指尖微微发麻,腿也有些软:“这是什么?”

    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眼眸恢复冷清,很是漫不经心地收回了手指:“普通的歪门邪道罢了,小姐不是想知道线索吗,方才看到的便是真相。”

    “那是……十年前发生的事?”

    “当是如此。”

    十年前……

    仿佛触碰到了潘多拉的魔盒,绵绵的表情堪称惊悚。

    因为如果方才看到的是真的,那么先前薛府惨遭邪祟袭击的事就不单单是意外那么简单了!

    薛二小姐薛宝珠,极有可能十年前就被邪物蛊惑,她对着邪祟许愿,想要脱胎换骨,改天换命,成为高高在上薛府小姐。

    于是不久之后的上香途中,薛氏夫妇双双惨死,大小姐薛灵儿更是不知所踪,唯一活下来的只有独子薛珩。

    而逃亡之中的薛珩,“恰好”遇见神女祠外奄奄一息的女孩儿,满心悲痛之下把她救回了薛府,此后数年间,千娇百宠,如珠如宝地对待。

    不是兄妹,俨然胜似兄妹。

    可殊不知,她才是间接酿成惨祸的罪魁!

    绵绵在脑子里把这些细节飞快地捋了捋,不禁感叹:好一出精彩大戏!

    若不是如今身在其中,她怕是要拍手叫绝。

    只是,想到一脸倒霉气的薛公子,她的心头也只剩下怜悯和恼怒了。

    狗血作者,垃圾系统,这么编排剧情有意思吗!

    纸片人就不是人了吗?!

    仰天怒骂完,一道电流却骤然穿过脑海。

    先前她的任务之一,就是找到真正的薛府小姐薛灵儿,也就是说,薛灵儿并没有死。

    可她到底在哪,如今又是什么模样却是谁也不知道。

    这样大海捞针的任务,原本虞绵绵都要放弃了,可回想着刚才的画面,心里却猛地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当机立断扭头:“走,我们先回薛府!”

    “不要, 不要看我……走开!”半昏的屋子里,少女一脸惊慌地从睡梦中惊醒,放大的瞳孔中还残留着未消散的恐惧, 好一会儿没缓过神。

    只是等她仰头看向自己身在何处时,又被一股深深的痛楚所淹没。

    四周茅屋破败,潮湿的地面隐隐散发寒气, 不同于薛府的奢华富贵, 身下的床榻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这两日, 她便是在这样逼仄阴暗的茅草屋里浑浑噩噩度过的。

    遮掩丑陋的面容,脱去昔日柔软华贵的衣衫, 披头散发, 像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只敢畏畏缩缩地苟活。

    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做了多少噩梦, 辗转反侧地脑袋都要炸掉。

    这一次, 更是梦到了如此荒唐的事情。

    梦里的她满身脏污,乞丐一般跪在地上, 而那所谓的薛大小姐薛灵儿则像画里走出来的仙童,披着漫天花雨, 耀眼无比地俯立在自己面前。

    而坐在地上的她只能蜷缩在她的影子里。

    见不得光,卑微如尘。

    周围是无情的嘲笑和怒骂,骂她无知冲撞, 骂她不知好歹。

    薛灵儿也冲着她笑, 那笑容是温柔的刀子,刺得她鲜血淋漓, 满心绞痛,最后只能落荒而逃。

    她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痛哭流涕, 觉得自己卑贱极了,可心里的声音却不断冒出来:为什么站在云端的那个人不是她?

    她也想成为光鲜亮丽的高门小姐。

    她想站上那金辇,想要嗅一嗅花香,想要抚摸那软如云轻如羽的华美衣绸,想要得到亲切和宠爱。

    也许因为这是梦,自然有神灵前来助她,一切都得偿所愿……

    薛宝珠紧捏着被角,孱弱的睫毛轻轻颤抖,她回味着那个梦,总觉得过于真实,真实到让人不安。

    而下一刻,梦境打碎,张嬷嬷撕心裂肺的可怕嘴脸连同那些恐怖的面孔再次阴森地扑向她。

    “是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你是个灾星,是个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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