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2/2)

    “我太高兴了，”汤沃雪仰着头，边擦眼泪边说，“太高兴了，你那天伤得那么重啊，多吓人，我都被你吓坏了。你终于好转了，我心头刚松了一口气，你这浑人，又跟我说了这些话，我哪里能忍得住？只想哭上一哭，把近日来的担忧全都哭走。”

    她加派了两批守卫，不分昼夜地保护谢云潇。

    谢云潇的伤势正在逐渐好转。短短几天后，他的意识完全清醒。他立刻召集自己的亲信，询问他们华瑶、戚归禾的状况如何。

    二皇子姓高阳，名晋明，比华瑶大九岁，年方二十六，正当壮龄。

    其实他还为她做过不少东西。他有一双巧手，曾经帮助过许多人。他品行很好，待人处事也很好。

    他的回应若有似无：“好……”

    汤沃雪道：“等她长大，我和你也老了。”

    汤沃雪渐渐地挨近他：“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怎么早不说，晚不说，偏要拖到今年才说？”

    华瑶和杜兰泽商量完毕，又赶去了谢云潇的房间。

    她哽咽地几欲干呕：“我最、最喜欢你……送、送我的那一盏……莲花灯……你……你说要、要和我共度余生……那天，我高兴的、高兴的睡不着觉。”

    戚归禾听不清她的声音，那音调忽远忽近，断断续续，像是一阵风从空无中吹来，复又吹向空无之处，而他的身骨也轻盈了许多。

    其实杜兰泽不该用这句话来劝说华瑶。她自己也看不透生离死别，但她深知失去至亲的悲恸是何种滋味。

    汤沃雪又替他把了一次脉，再用银针封紧几处大穴，好让他全然不知痛苦。他越发地身心舒畅，肩头却湿了一块，他侧目，只见汤沃雪泪如雨下。

    戚归禾道：“阿雪是我爱妻，会与我白头偕老。”

    华瑶道：“我没事。”

    他这句话没有说完。

    杜兰泽接过药碗，把药汁一饮而尽，随后才说：“殿下。”

    杜兰泽呢喃道：“二皇子来意不善，用心险恶。”

    谢云潇不甚在意：“皮相而已，不算什么。”

    她的侍卫跪在地上，沉声禀告戚归禾的死讯，她端药的手指颤抖不停，差点溅到了杜兰泽的衣裳。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晋明的母亲是圣宠不衰的萧贵妃，父皇对晋明爱屋及乌，多年来从未薄待于他。父皇赏赐他富饶的封地，也养大了他的野心。

    待到他的气息消逝得一干二净，心跳也完全终止，汤沃雪再也坚持不住，伏地大哭。她哭得头痛欲裂，像个疯子一般滚地不起，只觉摧心剖肝的痛苦也不过如此。

    戚归禾恍然回答：“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总想见你，就去医馆看你，又怕你看不上我……后来去了月门关戍边，怕我有个好歹，害你伤心……这一次我重伤，自以为挺不过来，只觉得对不起你……”

    她笑中带泪：“怎么了，吓到你了吗？你不怕死，却怕我的眼泪？”

    华瑶终于回过神来：“确实，我的皇兄快来了，他的心肠很歹毒，我还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谢云潇绝不能出事。”

    谢云潇的皮外伤已经结痂，他在屋子里洗了个澡，换了一件干净整洁的衣裳。那衣裳是华瑶为他准备的，月白色绸缎衣料，质地柔软又舒适，格外合身。

    汤沃雪伏到他的肩头，誓要送完他这一程：“你累了，就睡吧。你只是困了，睡一觉就好了，等你睡醒了，我们就回家，回到将军府上，大家都能过上平静的日子。”

    汤沃雪边哭边笑：“嗯，好啊……我，我……”

    毕竟，高阳晋明没打算给她留活路。

    杜兰泽缓缓道：“谢云潇重伤卧床，心脉受损，切忌大痛大悲。请您派人守好他的住处。等他能下床行走，您再把真相告诉他。现如今，燕雨、齐风也在养病，您手上能调用的武功高手不多，必须小心行事。”

    他一下子慌了：“阿雪，为甚么哭？”

    彼时，她正在杜兰泽的房间里，亲手喂杜兰泽喝药。

    汤沃雪再度仰起头，因她心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泪水如同山崩地裂般涌出，她的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可她还把一句话说得很温和：“咱们去京城吧，京城的灯市，天下第一，你会喜欢的。”

    亲信还说，公主马上就会来探望谢云潇。

    戚归禾道：“好啊，我再给你做一盏莲花灯。”

    亲信回答，公主几乎痊愈，戚归禾仍在静养。汤沃雪医术精湛，拯救了无数人。

    他轻轻叹道：“如今，大病初愈，好像做了一场梦。”

    谢云潇信以为真。

    不久之前，凉州上元节的那一夜，戚归禾亲手做了一盏莲花灯，恰如今日一般，诚心诚意地将莲花灯交给她。

    汤沃雪喃喃道：“走好。”

    他全身都在剧烈作痛，刹那间又好像一点也不痛了，他便说：“阿雪，我……有些累了，我睡一会儿，阿雪也休息吧……明早，我就醒了，等我醒了……我们……”

    汤沃雪恍然片刻，察觉到他的疲惫，扶着他重新躺下，又问他：“除了凉州，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当天夜里，华瑶收到了戚归禾逝世的消息。

    杜兰泽握着华瑶的手，摸到她的掌心冷得像一块冰。杜兰泽连忙捂紧华瑶的手指，轻声劝慰道：“殿下，逝者已去，请您节哀。”

    华瑶扯住谢云潇的衣袖，与他一同坐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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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事反复无常，失而复得最欣喜，得而复失最痛彻心肝。

    华瑶闭上双眼，心想，她也会下狠手。

    谢云潇等了一会儿，华瑶果然来找他了。她走进他的卧室，对他笑了一下，她称赞道：“这件衣裳很适合你，你真是风华绝代。”

    戚归禾揩拭她的眼泪：“是啊，最怕了。”

    戚归禾头晕目眩，眼皮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他多想睁开双眼，多看看汤沃雪。但他使不上半点力气，只能昏昏沉沉地说：“我在凉州待了二十多年，没出去过……”

    为了哄好汤沃雪，戚归禾缓缓地坐直身体，使出全力，推开床边一扇窗户，桃树的翠绿细枝越过窗栏，落在了他的指间。他轻轻地摘下一支桃花，把花朵放在了汤沃雪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