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2/2)

    庭院里，黄昏悄悄来临，空气泛着粘腻的潮雾，缺乏照料的花草树木早已枯死，周围的景象是这般的萧瑟冷清，锦茵的脑袋也越发昏沉了。

    锦茵的心情愈发迫切。她走出院子，跑向花园，并未留意皇妃。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又格外引人注目，皇妃的侍女便说：“殿下，锦茵没向您行礼。”

    锦茵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位年轻人，辨不清他是男是女。他外貌如男，却无喉结，声线如女，胸部平坦。

    二皇子的管事们唯恐食物不足，就从京城的几家粮铺高价进货。且因二皇子即将迁居，这几日的嘉元宫极其繁忙，京城粮铺的伙计驱车前来送货，嘉元宫的管事允许粮铺伙计把马车驶进宫道，再把沉重的粮袋放进粮仓。

    何近朱用一条棉被把锦茵打包，扔进马车，锦茵不停地挣扎，何近朱顺手扇了她一耳光。她疼得抽搐，紧张得快要呕吐，满眼都是泪水，更不知自己要如何逃脱，他们距离嘉元宫越来越远，她的心脏像是凝了一层寒冰，冻得她说不出话。她紧抓着那一只络子，结结巴巴地说：“姐、姐姐……”

    皇妃散步的方向与锦茵截然不同：“嘉元宫的规矩是什么，你说的清吗？京城瘟疫蔓延，太医院应对不及，这座皇城……”

    何近朱反问：“你见过罗绮了？”

    锦茵顿了一瞬，双手不住地颤抖：“姐姐……”

    那时的锦茵才七八岁。

    晚霞无边无际，飘在天外，绚烂如各色的丝缎，浮泛着旭日般耀眼的光彩。

    锦茵抬头望着他，满眼泪光：“姐夫，你休要蒙骗我。”

    先前她之所以仰慕岳扶疏，正是因为岳扶疏比她年长十二岁，比她聪慧，比她稳重，她以为他能做她的家人，是她选错了。在这世上，无论过了多少年，总是记挂着她的，唯有她的母亲、父亲和姐姐。

    那个男人的手指一顿，抓紧她的手腕，硬生生把她拖了出来。她仰起脸，恰好对上何近朱的双眼。

    怎料，那人递给她一只五彩斑斓的络子：“这是你姐姐亲手打的络子，你还记得吗？”

    锦茵扭头，瞧见一个商铺伙计打扮的年轻人。此人定睛细看她的耳坠，递给她一张纸条，她说：“我不识字。”

    “有的，”锦茵喃喃自语，“岳扶疏，岳大人，他对我……仁至义尽。”

    锦茵有气无力道：“好……”

    锦茵摇头：“他不去京郊，他要去秦州。”

    那人循循善诱道：“你跟我走，就能见到你姐姐，你姐姐真的很想你，你也很想她吧？”

    二皇子的宅邸早被封了，从前贮存的粮食也都拿不出来。

    侍女道：“殿下宽厚仁慈，可是锦茵身为奴才，眼里没有规矩，殿下，您饶过她好几回了。”

    锦茵道：“姐姐？”

    白其姝没料到锦茵如此单纯好骗，锦茵竟然把她当作了罗绮的丈夫。她将错就错：“我从没骗过人的，妹妹，你瞧我，我在商铺做生意，诚信才是好口碑。”

    而现在，锦茵坐在院中的石椅上，腰杆立不起来，紧紧地贴着椅背。她呼吸不畅，视物不清，只听有人

    白其姝又佯装关心她：“妹妹，你在宫里，过得好吗？除了二皇子，有人照顾你吗？”

    姐姐教过她如何编织络子，彩色的丝线缠在姐姐的手里，她抓着丝线的另一头，姐姐就对她笑一笑。她离家之后，再也没有一个人对她那样笑过。

    锦茵立刻跪下来，缓缓地钻过狗洞，以她跪惯了的这一双腿，去追寻一个人的堂堂正正的日子，同她的母亲和姐姐一起……她爬得很慢，几乎耗光了自己的力气，每一次呼吸引发的疼痛都会牵扯肺腑，凿得她心口一阵窒闷。

    年轻人略显诧异，忽然问：“你还记得你姐姐吗？”

    偌大一座嘉元宫，西边的厢房都分给了侍妾，锦茵就住在一间较小的院落内。近来她越病越重，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每天都在昏睡，经常梦见小时候的事情。她记得，她的家乡在虞州，家门口有一间书院。她每日辰时上学，只是为了与朋友玩耍，她的功课很差，字都认不全，书也背不会，夫子要打她的手板心，可她的母亲、父亲和姐姐十分溺爱她，从来不舍得对她讲一句重话。

    “不必了，”皇妃说，“随她去吧。”

    人员来往频繁，难免突生意外。

    锦茵话音未落，白其姝消失不见。

    天色更加沉重，海棠花叶招展，灯火昏黄而薄淡，锦茵攥着那一只络子，抬头四处张望，终于，她瞧见了东墙尽头的一处狗洞。

    锦茵没有答应。她虽然愚笨，却也不算痴傻，断不会三言两语被人骗走——她幼时吃过这种亏，现在她长大了，可不能再吃一次。

    锦茵是皇后的细作，她当然认识何近朱。何近朱曾经打过她，他下手总是特别重。

    门外传来一阵侍卫巡逻的脚步声，白其姝转身欲走。锦茵攥着那只络子，面朝着她，喃喃地念道：“别忘了今晚……”

    叫她：“小姐，小姐？”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

    她等这一天也等了太久。

    夕阳坠落山头，收尽最后一缕霞光，这一刹那间，锦茵的脸颊也失尽了血色，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因为绝望而流泪，但她还是又惊又怕，浑身不禁发起抖来。

    白其姝暗暗记下了岳扶疏的名字，又问：“二皇子准备去京城郊外的行宫，他会带上你吗？”

    她几乎以为自己正在做梦。

    海棠的花团锦簇，枝叶十分茂密，附根于石墙，从花园的西侧一路攀到了东侧。

    她停步，站在一片繁盛海棠之前：“快要变天了。”

    后来她就走丢了，被卖进了教坊司。鸨母对她不算很差，她的吃穿用度也是上品，可她还是很想回家，她不愿伺候宫里的主子。每当她想起自己的母亲和姐姐，泪水就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幸好，这时候，有一个男人朝她伸出一只手，她心中一喜，嗓音微弱地呼唤他：“姐夫。”

    隔着一张面具，白其姝的表情怔忪片刻。她本不该以身涉险，但她实在想知道晋明的行踪，就花费了二百两纹银，买通了嘉元宫的看守，拿到了地图，顺利地蒙混过关，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锦茵。

    锦茵循着夕阳指引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向了东边的花园。她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双腿变得很轻很轻，好像马上就能逃出巨大的牢笼，“唰”地一下，飞回母亲和姐姐的身边。

    年轻人压低声音说：“小姐，你老家在虞州吧，我是来救你的。我认识你姐姐，你姐姐跟我住在一块儿，天天念着你。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再过一会儿，你去东边的花园等我，我带你逃出去，与你姐姐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