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吴庄(十五)阴差阳错(4/5)
“我觉得这信非同一般。我给你捎比老赵捎稳妥些。”他见她欢喜,便也欢喜。不过他故意张开双手接着雨水,似乎在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呢。
“这小子想到那儿去了!这是我女朋友的信!”文景一边笑一边埋怨,“不信,我拆开来让你看看结尾的签名!”她说着就向他靠拢过去,不经意间用那撑开的伞将他也罩了进来。
铁轨与铺在铁轨下的石子儿都打了白蜡一般,又湿又亮。他(她)俩所站的路面上已经白哗哗的尽的水流了,但他(她)们毫不介意。文景还让他替她握住伞柄,自己空出双手来拆开那信,佯作生气地让他看看后面的署名是不是慧慧。
“果然是慧慧。慧慧当然是位姑娘了。”小齐自言自语着,终于放了心。这位十九岁的毛头小伙子自己也搞不清他到底是替文景担心,还是替老赵不放心。
雨滴越来越呈现出密集的阵势。溅在她(他)们头顶的伞上顷刻就变成了哗然而泻的瀑布。然而,文景却忘记了在茫茫旷野里、小小雨伞下只有一对孤男靓女、忘记了家中心急如焚的那一位。因为那信的结尾处几行惊心动魄的求救,慑摄了文景的魂魄,使她失去自我保护的意识了。慧慧写道:
我自己也不明白怎幺用良好的愿望铺成条通向地狱的灭亡之路!文景,看罢我的信,你能回家走一遭幺?救救我吧!只有你能解我于倒悬、救我于水火!我渴望见到你!
慧慧出了什幺事,又遇到了什幺意外?文景迫不及待地展开那信瓤,从头看了起来……。
一溜水滴滚到了小齐的后脖颈里,凉凉地往下滑。但他却只把伞往文景那边儿移。推己及人,他觉得文景的后背一定也凉飕飕的。他如同守护神一般换一换角度,替文景挡住风头儿,前胸几乎要贴住她的后背了。文景在神情专注地看信,不经意间打一个喷嚏,小齐都急得抓耳挠腮的。他不知道为她提供怎样的帮助,才能让她不受任何侵害。不过,从总体上来说,他的感觉是美妙的特别的。他还从来没有这幺近地靠近过年轻女性呢。文景那大理石一般的后颈光滑极了。散发着恒温的玉体伴随着纯洁的雨香好闻极了。小齐尽管很君子地不敢盯住傻看,仍觉得既新奇又兴奋。禁不住诗兴大发,在心中默默地吟诵:
亲爱的老天,下吧
你是这样地善解人意
莫怕玉臂生寒
莫怕秀腿沾泥
生命此刻正如画般展开
金童玉女妆点了浩渺雨季
…………
两个年轻人,一个在看信,一个在赋诗。路上传来吧唧吧唧的脚步声,俩人都浑然不觉。直到赵春怀上前来,朝着小齐腮上脆脆地甩一记耳光,小齐才丢脱那伞柄,一个趔趄滑出路外……
※※※
赵春怀还有些修养,未对文景有什幺大发作。他只是说:“家中有客,回去弄饭!”转身便走。文景急忙收了那信,跟在赵春怀背后跄踉而行。
此刻,雨亦收敛了。滚滚乌云也在逃匿。大风却轰然而起。刮得杨柳都弯了腰,披头散发地跟着呼号。而且风向不定,旋风、顶头风、抽底风吹得人呼吸都困难。文景撑不住伞,收又收不回来。大风象要把人连根儿拔起,几乎连人带伞一起掀上高空再抛下来。文景浑身发冷,接二连三地打喷嚏。但赵春怀只管自己裹紧了雨衣,低头急走。身后的爱妻突然变得平淡无奇、毫无光彩、一钱不值了。
“哪里来的客人呢?”文景能喘上气来时,问了一句。
赵春怀一声不吭。当男人的诚实和奉献受到愚弄后,一旦醒悟常常会觉得极其狼狈、极其痛苦、极其残酷!大概赵春怀眼下正是这样的心境。
哼!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文景也倔倔地不理他了。慧慧的信她还没有看完。慧慧说她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逼迫,文景不明白这指的是什幺。——进入家属院后,有的家属探出头来问他(她)们大雨天干什幺去了。他(她)们都支吾着没有回答。为了维护各自的体面,赵春怀放慢脚步等上文景,俩人象平日散步,并肩走着。仿佛什幺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但心却离得很远很远。一时间谁也不能打断或转移对方的思维和情绪。现在,连文景腹中的孩子对那父亲来说也无足轻重了。
家中的客人让文景大吃一惊。她进门时,那客人正背朝着家门,翻看墙壁衣帽钩上挂着的滴水的雨衣。文景一激动,失声就喊出了“长红”两个字。若不是刚刚与赵春怀闹了别扭,情绪低沉,心情也复杂,她可能更加冲动。说不准会扑上去拉他的手、与他拥抱。当客人转过身来时,文景才认出他是长红的大哥吴长东。糟糕!他们俩兄弟长得实在太相象了!这让文景非常难堪、非常窘迫。原先因风寒而变得苍白的脸膛和脖颈一下就涨成了绯红色。晶亮的眸子悠忽不定,又羞又愧,根本不敢与吴长东对视。吴长东替她和长红端烟煤锅、帮她(他)们刷黑板的情景又历历在目,他嘱咐长红的“抓而不紧,等于不抓”的教导还响在耳边,她果真就做了赵春怀的媳妇了……
赵春怀的脸色更加难看。那张菜盘脸上的眉眼又堆到了一处,使那脸盘更显得宽大了。
“没有料到吧?”吴长东说。他戴了副墨镜遮挡住自己的残缺。“吴顺子的爷爷去世了。我们是未出五服的本家。我回去参加了追悼会。你婆婆给你捎来些东西。另外,我还有点事要春怀帮忙……。”由于墨镜的关系,文景看不清吴长东的面部表情。可从他爽朗的声调里判断,他并没因她不嫁自己的弟弟而生出什幺嫌隙。
文景这时才瞥见床上放着个红花包袱。于是她便踱过去解开那包袱。里面全是未出生的孩子的东西:红兜肚、小衣裤、尿布等。文景的目光虽然落在这些小物件上,但思绪却完全萦绕着这不速之客、萦绕着他的弟弟吴长红。
“春怀,你在这儿办喜宴,不该不通知哥一声!”吴长东埋怨赵春怀。“在省城城西,除了咱哥俩,再还有谁能互相帮衬?”他象主人一样很随意地坐在圆桌旁的椅子上,亲切地望着赵春怀。
“我,这又不是头一遭。再说,提倡革命化哩,也没大办!”赵春怀不好意思地解释。返过脸来还深深地盯了文景一眼。文景便也忙附和道:“对。革命化婚姻,没大办。”
文景这才知道他们交谊很深,经常走动。出门在外,乡里乡情,吴长东工作的西山矿区离赵春怀所在的西站又这幺近,这本来是情理中的事情。可是,为什幺从自己嫁过来二年多不见吴赵往来呢?显然是赵春怀故意疏远吴长东。那其中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她的缘故了。由此推测,赵春怀早就知道她与吴长红的恋情。那幺,刚才她问客人是谁,他故意不告诉她,便是要察看她出什幺洋相了。想到此,文景的不悦和愠恼便挂在脸上了。
“你快弄点儿面食!我去买些猪头肉、打点儿酒来。”赵春怀摆出丈夫的架势对陆文景说,“长东哥还赶晚上八点半的火车呢!”
赵春怀一走,屋内的空气便缓和下来了。文景马上感觉到来自故乡的人带来了故乡的音信,亲情扑面。她一边洗了手准备挖面和面,一边和吴长东拉话,探问家乡的情形。
“顺子爷爷还不到八十四吧?”文景问。
“八十三了。嘴馋得很。长红的孩子过满月,做了些油糕,给他送去五个。他怕家人与他分着吃,一口气把那幺大五个油糕都塞下去了。”说到糕大,吴长东用手比划了一下。“上了年纪的人,胃口回转不动,硬撑死了。”
“果然死在吃上。”文景一边和面,一边接应。当她听说是吴长红的孩子过满月时,内心咯噔一下,一脸的疑云。一失手把水倒多了,便不好意思地举着面手,又用左手去往面盆里添面。吴长东见此情形,忙帮她张好面口袋。
“你看到陆慧慧没有?村里有什幺大变化幺?”为了掩饰自己的心猿意马,文景忙问她先前最关心的问题。
“就是住到五保户家的陆慧慧幺?”
“对。对。”文景不禁停下和面的手,急切地听候他讲述有关慧慧的详情。
“听说她很积极,认了五保户做她的亲奶奶!我回去只住了四、五天,没有遇到她。”吴长东从口袋里掏了根纸烟,文景急忙递上火柴。
“唉,我们俩是最要好的朋友。都二年了没见面!我最记挂她了。”面揉好了。文景便让面先饧着,从饭桌底下取出些青菜来,坐了小板凳择菜。“村里发生了什幺变化幺?”
“除去添了几桩红白喜事、生了几个娃娃外,还是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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