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81)(4/5)

    缓缓坐直身子,白少川眼角间可见少许讥诮,“在下于东厂中另有一些风闻,丁兄可愿污耳一听?”

    丁寿苦笑,“今日你说的还少么?”

    “礼部尚书徐琼知贡举提调内外,外间舆论沸腾,皆言敏政受贿卖题,华昶上表弹劾,帘内官或有不知,徐东谷却可得到消息,偏恰巧他也能接触到作为主考的程敏政……”

    “是徐琼泄露了讯息?”丁寿惊道。

    白少川对丁寿猜测不置一词,只是继续道:“敏政于闱中得讯,夤夜翻阅试卷,尽管那只是弥封后的誊抄朱卷,辨不出名姓,他却将知晓策问出

    处者尽数黜落,徐、唐二人试卷自不会在录取之中……”

    “徐东谷他好大的胆子!”丁寿拍案怒喝:“身为知贡举官,勾连内外,还在复校试卷时为程某开脱,岂有此理!”

    “徐大宗伯胆子不大,只是审慎而行,他在具奏中也曾言明‘俱内帘之事,本部无从定夺’,请仍移原考试官辩白是非……”白少川扬眉轻笑,“程敏政彼时已然下狱,丁兄可还记得那另一个考试官是谁?”

    “李西涯!”丁寿惊惶站起,“你说李阁老他……”

    白少川淡然一笑,压手示意丁寿稍安勿躁,“世人只晓程敏政与徐、唐二人有旧,却鲜有人知李西涯与二人交往更深,李西涯与唐寅师长文林、沈周素来相善,三人多有诗文唱和……”

    丁寿木然跌坐,文林是唐寅好友文徵明之父,素爱唐伯虎风流俊雅,每每良宴必呼唐寅共之,唐寅从沈周习画也是文林所引荐,其人交游甚广,李东阳数过吴门,既与文林相聚,与唐伯虎又岂有不识之理……

    “非只唐寅,李阁老与徐家关系更是千丝万缕,早有渊源,西涯曾与徐经祖父徐颐共事,为其六十寿辰作序,徐经应考入京,还特意登门求李阁老为其祖父作铭,阁老欣然与之……”

    “这事怎从未听人说起?!”丁寿惊奇不已,程敏政为唐伯虎诗文作序已然成了交通罪证,李东阳可是替徐经的爷爷写墓志铭啊,关系疏远的人绝不会干这事,可当时试题泄露,朝野物议皆是指向副主考程敏政,没有一人质疑李东阳这位正主考,真是奇哉怪也。

    “李阁老非但与徐家交情深厚,与傅瀚也是同年好友,傅家兄弟二人与其相交莫逆,傅瀚病亡,李阁老一哭再哭,涕泪盈巾,情难自已,傅瀚或许会谋程敏政位自代,却绝不会倾覆李西涯……”

    “程敏政下狱,若再深查下去,势必揪出李阁老与徐、唐交接之事,因此李阁老复校试卷,只是言说程篁墩录取卷中无有徐、唐二人,对内详情却语焉不详,徐东谷更是自陈帘外官不晓内帘之事,至于结果么……”

    白少川莞尔一笑,“程敏政不避嫌疑得财是真,上命致仕;华昶一心忠君为国也好,甘为他人鹰犬也罢,以言事不察为由,调任南京太仆寺主簿;徐经唐寅以夤缘求进之罪,罢黜充役,许输款赎罪,惊动朝野的己未科场案便这样草草落幕。”

    “李公善谋,果非浪得虚名呀!”丁寿由衷感叹,程敏政身为大学士李贤东床,老丈人李南阳历事四帝五朝,门生故旧何其多也,远的不谈,如今内阁焦芳便是其中之一,程敏政若果真获罪,那些人必不会坐视干休,只给他安个‘临财苟得,不避嫌疑’的罪名,可算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若非那程敏政出狱后因痈毒发作死得太快,少不得将来还有复起之日;将华昶贬出中枢,也算是给朝野各方一个交代,同样不碍他日后升官晋爵;傅瀚替代程敏政,得其所哉;连在这场官场倾轧中蝼蚁都算不得的徐经唐寅,李东阳也考虑到了,只字不提舞弊情事,只定个‘求进’的小过,还可赎罪而还;革了功名,自可消弭士子间的不平物议,此案就此而止,一举数得,李西涯亦可不被牵连,高枕无忧,除了变成白身的徐、唐二人,朝野上下可谓皆大欢喜。

    官场凶险,比之江湖,何啻云泥!听了白少川一席话,丁寿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迟疑道:“所以……我此番只要尽快给出一个结论,便能搪塞过去?”

    “丁兄还是没有明白,”白少川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摇了摇,“要让众举子们满意,自然那结论要符合他们的说辞。”

    “什么说辞?罢卷覆试?让他们和今科中式的三百五十人再考一回?”

    白少川摇头,“如此过于示弱,有失朝廷体面,况且那取中的三百余人也定然不肯。”

    “那倒是,再来上一波他们可未必能榜上有名。”丁寿讥笑一声,随即问道:“那给他们什么说辞?”

    “比如王、梁二位大人私相授受,或者说焦、刘两位公子科场舞弊,只要遂了他们说的,随便哪个由头都可以,二者皆是也未尝不可。”白少川眉梢微扬,溢出几分笑意。

    丁寿倒抽一口冷气,“焦老与刘至大可是刘公公的人,这不是拆他老人家的台么?”

    “今时非比往日,公公夹袋中并非无人可用,况且这二人的才具……”白少川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寒芒,“鸡肋。”

    纵然是鸡肋,也弃之可惜,何况焦家父子与自己还有私交,丁寿犹疑看着对面,“这究竟是白兄之见还是刘公公的意思?”

    “白某感念丁兄说动刘二小姐与彩云冰释前嫌,薄唇轻言一点浅见,仅供斟酌,用是不用,俱在丁兄一念之间。”白少川洒脱笑道。

    “白兄休要误会,只是那王、梁非比程敏政华昶之流,可都曾随侍东宫,乃圣上授业之师,公公亦曾教诲不可离间师生,我若将他们拿进北司,怕是……”

    “白某几时教丁兄索系朝中重臣?”白少川一脸讶然,“先将焦、刘二位公子索系诏狱,堵住悠悠众口,再说其他。”

    “刘仁那小子还好说,焦蕴德可是与某有几分交情,单为自保而将他下狱,丁某心难自安。”丁寿面露难色,还真有点不忍心与焦家爷俩撕破脸。

    “将二人同时下镇抚司鞫问,又非是定二人之罪,不过是以退为进,试探风

    向而已,进了诏狱未必就是祸事,没进去的,也未尽然就是幸事。”

    听出白少川话里有话,丁寿剑眉一挑,“其中还有关节?”

    白少川玉掌倏振,展开折扇,挡住二人脸庞,细细几声低语。

    “嘿!我这官儿真该你来当……”丁寿听得眉花眼笑,“白老三,来衣卫帮我如何,我许你个指挥使,自我以下衣卫数万儿郎皆可供你驱策。”

    白少川星眸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怅惘,“丁兄好意,白某心领,只是白某能在刘公公麾下奔走,于愿已足。”

    “你再好好想想,公公那里我去分说,衣卫人多势众,足够你宏图大展。”丁寿犹不死心地挖刘瑾墙角。

    “不必想了,白某此生不会入衣卫当差。”白少川语气坚决,起身道:“该说的都说过了,丁兄自便,白某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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