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终非终(3/3)

    程锦面无表情地开车了,踩下油门。车厢开始安静,车外的引擎声呼啸不停。

    徐晗:“你要你妈还是她?”

    程锦:“你要一个不听话的儿子,还是要一个一辈子一个人过的孝子?”

    徐晗终于睁开眼。太年轻,年轻的叛逆总是一意孤行得令她想笑,也好,栽了跟头才更成熟。她偏头看了他一眼,一段时间后,她漠然开口。

    “好,我看你五年。我看你能多久。”

    陆争光摩着中指戒指:“那怎么结婚?”

    “不结。”

    陆争光瞬间抬起右手,要打他的架势,陆泊张着眼,一丝都没有躲。

    “要拿这只手打我,就说明你同意了。”

    陆争光一下左手抬起,朝他左脸狠狠一巴掌。他看陆泊一动没动,惨不忍睹的肿脸上目光仍坚毅有力,那目光,多熟悉、多漂亮,从小就有不认怂的犟根。陆争光心腔一震,猛地觉得自己老了,管不到了。

    陆泊低沉着:“我自愿的,别找他们麻烦,打吧,打同意了我才走。”

    陆争光望着他的脸,觉得手颤得厉害。他是他最疼的儿子,从小到大,他创造了个温室让他自由生长,他积极学习年轻人的想法,努力去靠近他、理解他。他们是父子,也是兄弟,他在教他长大时,儿子也在模仿他的活法,所以有很多地方太相似,太像了,当年他追他妈也是,不管不顾,傻不拉几

    他背过身疾走:“滚,这些年不要让我看见你,我等着你在老子面前哭。”

    魏红艳:“我这样打你,你还是想叁个人?”

    冬旭站在窗前,碰了碰两边脸,火辣辣的疼意从脸颊上一直烧,她看向她妈,坚定地点点头。

    魏红艳几乎软了半边身子。

    “以后别人怎么看你。”

    “到时这比我两个巴掌还厉害。”

    她缓缓转身,夜景在玻璃上流淌,镜中的她透明、虚幻,交映在一起仿佛电影里的迭化画面。遥远的楼与楼之间燃起几束烟花。在镜中,一道烟花上升,烟花绽放,迭在她眼睛上,被点亮的瞳仁变成了夜空的星河。

    “随便看吧。”

    “别人又不是为了看我才活着。”

    魏红艳:“那结婚呢?孩子呢?”

    冬旭:“五年后再说。”

    魏红艳:“我怕坚持不到五个月。”

    冬旭轻轻地:“那就试试吧。”

    山西公园有跨年烟花,叁人约在门口见。陆泊先到,程锦和冬旭一前一后,但叁人时间间隔短,几乎同时到。灯光下,他们聚近了,一眼就看见各自左右脸上都有红红的巴掌印,双颊微肿。

    他们同时沉默了。

    谁都没想到,叁人会默契到干出同一件事儿,会顶着同一款惨兮兮、圆鼓鼓的脸。叁人沉默后又一起噗地一声笑出。

    冬旭:“你们好丑哦。”

    陆泊:“你不也是。”

    程锦用手背碰了碰脸:“上次被打,还是那年一起去河里游泳,叁个屁股痛得不敢坐。”

    陆泊:“谁叫我们非要一起玩。”

    突然地,冬旭感觉周围的时间停滞下来,过去的故事在眼前滑过,那个叫程锦别来找她、却又头靠着窗难受的小女孩,那个离开陆泊时,面露轻松,手心却又紧紧抓住那张飞机票的小女孩。当她长大了,从友情的迷雾中终于拨开了自己的爱情,面对同样长大的他们,却更加左右为难,然后一步一步到了现在,以至都判断不出当时脑子做的那些选择是好还是坏。

    若是好,过去又那么曲折坎坷。

    可若是坏,那就没有叁人笑口开怀的今天了。

    程锦从车里拿药给她敷左脸,陆泊敷右脸,冬旭看着他们脸上并不好看的印子。

    明明都不俊了,却那么令人心动。冬旭牵上他们的手,紧紧的,不想放手。

    他们混入同来看烟花的人群,爬上山头,最后落脚在一处较偏僻的崖边,往下俯瞰,整座城市收进眼中。陆泊自带烟花,这次懂得砍价了。

    雷电再次窜上空,银针炸开。叁人坐着仰起头,像一幅电影镜头,庞大璀璨的烟花照亮叁个黑色的背影。

    距离上一次一起看烟花,时隔五年。

    冬旭:“以前,我还以为我们只会是朋友。”

    她的心跳忽然加快。

    记忆如雪般的年月,岁月年复一年地盖在上面,某些被深深藏住,甚至有些记忆再也找不回,幸运时,只有特定时候特定场景才能触发。以前想不起的,这时突然想起了。

    她想起她五年级有次去远方玩,他以为她不回来了,在火车站哭,想起她被一些人孤立时藏在角落。他说出来,我陪你。想起她溺水时,他狰狞着脸拼命想救她的样子。

    想起第一颗北极星是他教她认的。想起他遇到好吃的,第一反应不是吃,而是给她发消息问她要不要。想起没看路,他想都不想就推开她被车撞到轻微骨折,还关心她有没有吓到的样子。

    从陪伴来的感情就是这样,它会无声无息地粘住你,等你反应过来,它已经钻进你身体里,成为你人生的一部分。这已不仅仅是喜欢,不计回报、不计得失、不计生死,那是爱。但他们从不说爱,只说喜欢。似乎喜欢可以轻易说出来,但爱要藏在腹里,它讲不出来,讲出来就假了,它只能去做。

    “以前有很多男人会对你好,但以后苦了你永远只能跟我们两个人了,还是两个难对付的,难免有些时候会让你为难,我会对你很好,才对得起你下的这份决心。”

    程锦望着天,握住她的左手,语气温柔认真。

    “木头,以后麻烦要互相照顾了。”

    陆泊抓住她的右手,缓慢而有力地:“我会比他更好。”

    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觉得你就是他无缘无故的幸福,能一看见你,就想掏心掏肺对你好。冬旭紧紧握住他们两只手,幸福得想冒泡。她深深知道,一段感情从头走到尾,需要有缘的距离、时间的沉淀、陪伴的累积、恰当的魅力、忍受波折的耐心、以及相互的付出。

    她低声跟他们说:我也会一辈子竭尽所能对你们好。他们一下笑了,“不用竭尽。”她看着烟花又说了一遍“我会的”。

    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有人在不远处路过,他瞟了一眼,觉得这画面怪异又温馨。

    他们仨手牵手,不分你我,如小时候那样,挨一起的黑色背影看上去就像一个多头畸胎。

    但畸胎有了心跳,只要有养分,只要有一丝呼吸,它照样可以一直长,一直长。

    哪怕会迎受奇怪的目光-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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