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真实(4/8)

    一个浪子终于归家,而另一个浪子终于畏惧了世俗,承认自己并非无所不能。

    但想要自由的念头仍在疯长,崔晧趁着晚自习上到一半,崔东旭还没来校门口守着接他,翻墙逃出学校,去找戴蒙,而戴蒙只是说,学业重要,不要为他浪费时间。

    狗屁学业,崔晧冷笑,说,你是害怕被崔东旭整治,你想去告诉他我逃课?我直接提前说是来找你,你看看谁死得快点?

    戴蒙不讲话了,于是接下来崔晧和一向看不起他的班主任沟通后在两个月内“逃”了好几次课,当然,手段不怎么和谐,他搞到了这个自诩人民好教师的已婚男人背地里和高一女生师生恋的证据,照片拍到这孙子脸上,当场脸就青了,急急地说,你要干什么?

    请假,顺便帮我打个掩护。崔晧抽出一张纸擤鼻涕,最近翻墙的时候衣服穿少了,感冒。

    那个女生崔晧其实认识,高二撞见过她在外面搞援交,娇娇小小的个子,谈吐却和一般大人别无二致了。崔晧一开始以为她旁边的醉汉在骚扰她,拍了照做证据后上去就一拳撂倒对方,然后拨通110等警察来拖人,女孩反应过来以后就去抢崔晧的手机,说,你干什么?

    崔晧一梗脖子,和电视里放的正义感爆棚的愣头青男主同款正义凛然的极度自豪的表情道,为民除害啊,哈哈。

    女孩翻白眼,不,你就是个傻逼。

    她踩着高跟鞋拿起被拽掉的包转身就走,崔晧说,唉唉,你不要怕打击报复啊,这种人你越忍他他越猖狂,就算爬得再高,这种社会败类迟早要完。

    女孩看着追过来的崔晧笑了,哥哥,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呢?像你这种一看就是从小被人家宠到大的,人情世故懂多少啊,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崔晧蒙了,傻不愣登地看她,可是他占你便宜啊?你自愿的吗?

    我的天哪,你真的好可爱啊,女生咯咯笑,你长这么帅用智商换的吧,我都说的这么明显了。

    拜拜,拜拜,女生拦了车就坐上去,留崔晧一个人在尾气里沉思,半天的寂静后他悟了,然后抑郁了,你妈的,我他妈是个傻逼。

    沿着那条路,他自己一个人走了很久,心里想着,怎么总是这样的,好像做什么都不合时宜,把什么都看得简单,我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啊,怎么这么难呢?

    他困惑地想,想不出答案。

    那就索性不想,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只觉得没有任何地方能成为他的归所,天上在下雨,屋檐下在滴水,而刚刚丢掉奶茶店兼职“见义勇为”的崔晧看见了一个霓虹招牌,一身休闲西装的男人打起伞向他走来:“进来避个雨怎么样?”

    “好,谢谢。”崔晧感受到男人靠近的温度,跟着他到了街对面。

    “看你年纪不大,应该还在上学,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游荡?”

    “我工作丢了。”崔晧只这么讲,别的一概不吐。

    “你成年了吗?”

    “没。”

    “现在很缺钱吗?”

    “嗯。”

    “来我这吧,”男人拍他的肩头,“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做什么?”

    “援交。”

    “你不需要出卖身体,”男人眼里有狂热的光,“你只要勾勾手指,会有一大堆人贴过来。”

    “我这里有很多客户。”

    “哦?你打算给我拉皮条是么?”崔晧淡淡地说,“去你妈的。”

    “有很多钱,确定不试试?”

    “试?”崔晧看着他笑得肚子痛,“我试了还脱得了身吗?”

    “开始是陪吃陪喝,后面就是陪睡,然后你会不惜代价留下我这颗摇钱树,我不是傻子,我很清楚你们是什么路数。”

    “你真的长得太好看了,”男人欣赏的目光炯炯,“姑娘们都会疯狂爱上你。”

    “我喜欢男人,”崔晧直腰,“还是不去骗人家女孩的好,恶心。”

    “这又怎么了,男人也会喜欢你。”

    “哼嗯?”崔晧眯眼,“你喜欢我吗?”

    “我不是同性恋,但我不介意和你试一试。我想让你给我口,感觉应该特别好。”

    “哦。滚吧。”崔晧厌恶陌生人和他谈情,尤其是讨论身体和性行为。

    “买卖不成仁义在,交个朋友,我酒吧里还缺个服务生,来不来?”

    “滚蛋,不去。”

    “哦?那我还是找人强了你拍片吧,这样挣钱。”

    “我啊,之前见过你,五中附近的奶茶店对吧,片子就散进五中去,让他们开开眼。”

    “威胁我?

    “来不来咯?”

    “你说你逞什么强呢?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多狼狈,根本没有尊严可言,干嘛还死守着所谓的脸面。”

    “小少爷,”男人逗他,“你是不是离家出走啊,看看你这个手指,从来没干过家务的样子,多漂亮。”

    “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除了叫我滚你还会骂什么?”

    “你他妈脸皮真厚,是不是上了三四十岁的老男人都一个德行。”

    “呦,你也烦你爸是吗?”男人好像有读心术,口轮闸肌微动,扯出微笑。

    “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烦死他了,这不让干那不让干。”

    “是啊,可烦他了。”崔晧说。

    “来根烟或者喝杯酒怎么样?稍稍放纵一下自己,不会有太大问题。”

    “算了吧,”崔晧不接他的东西,“等我真的穷途末路了会考虑找你的。”

    “我等你,这个招牌前面推门进去地下二层随时欢迎你。”

    “你现在这样缺钱,需要我借你吗?”

    “叔叔,别献殷勤,”崔晧懒洋洋地,“不吃这套,我他妈拿了要还的。”

    “那你打算做什么呢?”

    “给人陪练,躺擂台上睡。”

    “你要真有善心,多犒劳犒劳手底下的人,别强迫人家就好。”

    崔晧见过很多牛鬼蛇神,他对崔东旭唯一赞同的一点就是每个人自有生存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必强求你的朋友或其它人与你心存一致,君子之交本就不必水乳交融,徒增烦恼而已。

    今晚其实没有陪练的兼职,他只有星期天才去,但是他好想发泄,也许他不是最悲惨,但此刻崔晧抑制不住地想,活着有什么意思呢?还要经历多少恶心的事情啊。

    如何才能继续骄傲地笑呢?

    只有年少轻狂是抵不过现实洪流的裹挟的,崔晧后来依然踏入了地下二层,见到了陶頫,奠定了以后生活阴郁迷离的基调。

    这也成为了那场祸事的开端,毕竟猎艳场上从来不乏追求扭曲快感的猎奇者。

    崔晧的警惕心很重,于是他们找上了戴蒙。

    戴蒙只做了一件事,就把他推向了深渊:他把崔晧约到了路灯坏掉的公园,然后自己没有来。

    崔晧以往逃课都会及时回到学校等崔东旭来接他,这一次崔东旭却多等了九个多小时才接到他。

    崔东旭描述当时带回他的情景:

    他抱着浑身带伤的崔晧放上医院担架时目眦欲裂,狂怒不矣。崔晧搭在他身上的胳膊无力地垂下落在身体两旁,人已经是一副痴傻样了,一双眼睛中看起来只是眼睑边有一道划痕而完好的左眼瞳孔呈扩散状。

    崔东旭说他是被一通电话叫来的,没有号码显示,应该是公用电话。

    崔晧历经这灾难整整一年时间以后才能与除他

    之外的人交流,然而后遗症是彻底留下了,一旦有其它人靠近他周围三米,只要他不吃药,无论什么情况他也会扭过头来像鹰隼一样盯着对方。直勾勾,像野外的虎狼猛兽。

    他还很迷恋刀具,光唐刀就收了十几把,藏品中花纹钢为主,他自己随身携带的则是刀柄包着鲨鱼皮的玉树藏刀。

    崔晧上了大学以后很少去上课,但他从来没挂过科,每门都是优秀,似乎一切都回归常态了,他毕业,进公司,升职,加薪。

    但是他和崔东旭都知道,这是粉饰以后的太平,当年追查加害者时送检的精液样本以及指纹只锁定了其中一个强奸犯,这孙子后来强迫一个穿男装的未成年少女被发现了。

    可对于男性,以前的刑法没有强奸罪,没有强制猥亵,他们只能告对方故意伤害。

    08年的晚上,大二的崔晧拿到了一把枪,以及自己的藏刀在一片野草里动手杀了第一个人。

    这个猥琐的流氓说,当时他是顺路看到临时起意加入的,他和人家约在那个废弃火车站打野炮,结果人家放他鸽子,他准备走了就看见七八个人把崔晧按着虐待,硬了。

    他说,他是真的不知道其它几个人是谁,但是看衣着都挺有钱的样子,衣服裤子鞋子认不得什么牌子,就知道他们那表挺值钱。

    这个流氓单身汉一个,家里人差不多都因为他干得那些事已经和他断绝关系往来,崔晧弄死了他也并不追究别的了。

    但崔东旭不仅找上了这王八蛋的狐朋狗友整治了一顿,还使他的家人断了经济来源,借款无门,逼得单身汉的哥哥离了婚,媳妇回娘家重新嫁了人,而单身汉的母亲气得中了风,嘴歪眼斜。

    这爱面子的老太太看了自己的样子想不开,流了几滴浊泪,跳楼了。

    他去问崔东旭,崔东旭说,这就是我当时想做的,我让他们体验一遍。

    那种束手无策,铺天盖地的绝望感。

    崔东旭本质上是极度情绪化的人,他爱屋及乌也恨屋及乌,偏颇固执得可怕。生在古代帝王家,八成是个铁血暴君。

    11年,24岁的崔晧厌倦了,他已足够强大,再难无动于衷地被豢养,当真相已经明了,何必牺牲多余的骸骨把王座垫得更高。

    既然统治的根基已经腐朽,摇摇欲坠,那就改朝换代吧。

    他亲手埋葬了自己的父亲,结束了他的少年时代,从此走进深海,然后竖起高墙。

    戴蒙躺在监狱的床板上觉出了一点东西:他可能早就想死了,现在不过求仁得仁。

    他进看守所里面后半个月,又被人打了一顿,在食堂拿着编号的饭盒打饭时,一个干巴巴的瘦小中年男人把塑料饭盒砸在他脸上后扑过来,恶狠狠地压着他打,几下就打得他口鼻出血,头昏脑胀,一边打还一边吼骂:“你个畜牲——!”

    几个管教一时间愣是架不起人,也吼:“他妈的你给我老实点,想再蹲几个月是不是?”

    上手一顿擒拿抓按住男人后劈头就问:“什么理由,说!”

    等拉开了,男人黄豆大的眼泪水就啪啪往下砸:“我女儿啊,才二十一!”

    “这个畜牲!”男人痛苦地弓起本就驼了的背,脸上的褶子难看地皱到一起,透明的鼻涕也淌下来滑到干裂起泡的嘴唇上。

    戴蒙捂着鼻子,想起自己看到的一张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

    姓名:赵锦雁

    性别:女

    年龄:二十一

    身高:163

    相貌:圆脸,栗色长发,戴无框眼镜。

    衣着:上身天蓝毛呢外套内搭杏白毛衣,围银红丝巾;下身黑色长裙配蜜合色短跟靴子。

    走失时间:二零一四年五月十一号上午于东塘新街十字路口走失。

    本人有轻微口吃,且视力不佳,望好心者见到告知,有酬金答谢,若能将其带回,谢金面议。

    联系电话:178xxxx5473

    ………

    一个看起来被家人照顾得很好的姑娘,可惜只有四五小朋友的智商。

    戴蒙清楚地想起自己是如何诱骗她的,她一个人站在街口,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脸上带着一派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天真。

    “你在等谁?”戴蒙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

    “等我妈妈。”

    “我带你去找她怎么样?”

    “不可以,你是陌生人。”

    “我不是,我手机里还有她的照片。”前几天在她们家附近蹲点拍到的超市买菜照片。

    “你妈妈给你买西红柿的时候特别高兴,说你特别喜欢吃这个,我看她笑得好开心就拍下来了。”

    “可我以前没有见过你啊。”

    “见过的,你那时候还小,我已经十几岁了,不信我给你妈妈打电话。”

    戴蒙拿出手机,悄然播放录音,自己则讲话佯装打电话:“喂,阿姨,我遇见小妹了。”

    “对,在街口,你快过来吧。”

    戴蒙把手机拿得稍远些让已经播到末尾的录音清楚的飘入女孩耳中:“谢谢啊,谢谢。”

    “没事,应该的。”戴蒙说。

    这录音同样来自买菜,前面是熙熙攘攘的人声,末尾则是女孩妈妈和熟悉的小贩道谢,因为一把多送的青菜。

    “怎么样?我带你过去。”

    “哦。”女孩舔了舔糖葫芦,跟在了他身后。

    戴蒙顺势牵起了她的手:“抓紧点,不要再走散了。”

    “嗯。”女孩可能是感冒了,说话带点鼻音。

    他们以一种看似从容实则迅速的方式从人群中离开,走入偏道,戴蒙说:“你妈妈是不是平时管你吃零食饮料很严?”

    “是啊,今天我求了她好久才给我买糖葫芦。”

    “请你喝这个。”戴蒙拿出一瓶罐装可乐。”

    “谢谢。”

    地西泮片也是屡试不爽的镇静剂,只是需要时间发作,当然不同体质的人反应速度也不一样。戴蒙拉着她的手走了十分钟,女孩有些不安:“我和妈妈来的时候不是这个方向。”

    “嗯,我们好像是走错了,不过原路返回时间还要更长,我们抄一条近路过去好不好?你也想早点到妈妈身边对吧。”

    “好。”女孩有片刻犹豫,然后还是答应了他。

    “走累了吗,”戴蒙看她不经意间活动脚腕的小动作,说,“我抱你走吧。”

    他双臂一展,把这娇小的姑娘轻易地抱起,她用一种新奇的目光打量周围,快活的姿态像某种还未飞翔过的雏鸟正在悬崖边上的巢里试探着向下看。

    有路人甚至认为他们是一对情侣,还鼓起勇气问可以拍照否,戴蒙笑了笑:“要不要拍?”

    “可以,一张哦。”女孩往他怀里缩了缩。

    路人:“………”好可爱!

    路人抱着手机恋恋不舍地走了以后,戴蒙终于把她带到了一条足够偏僻的巷子里刮了刮她的鼻子:“现在感觉怎么样?”

    离她服下已经有二十分钟,女孩脑袋一点一点:“困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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