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8)

    016

    和大多数临海城市一样,芜城的南海岸有一片富人别墅区。

    建筑分布松散的别墅区内,一条宽阔的海滨公路盘桓着一座几十米高的近海小丘。

    这条路上没有晃悠悠的巴士,也没有摩肩接踵的私家车,用稀疏来形容这儿的车流都算是夸大其词,因为这条路上时常是空无一物的,一整天下来可能就驶过寥寥几辆车。

    傍晚,落日亲吻着海面,流云看红了面颊,波浪眯着泛光的笑眼大方鼓掌,成群的海鸟立在礁石上探头偷看。

    不远处,跑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呼啸而来,几只胆小的海鸟惊扑着翅膀,退避至新寻的落脚点。

    黄昏下,粉色敞篷车里,沈怿眼眸微眯,轻踩油门。夹杂着盐矿气息的海风毫无章法地灌入领口衣摆,山和海在身侧飞驰,路灯如流星般划过。

    速度是一样让人着迷的东西,沈怿总是想快些,再快些,恨不得快到把全世界都甩在身后,连同自己的思绪一起。

    在海滨公路上跑了两圈,沈怿终于尽兴,刹车熄火,将粉色跑车丢在路边,小跑着奔向沙滩。

    副驾驶的陆闻津随后下车,拎着两罐小麦啤不紧不慢地跟在踏风而去的少年身后。

    沈怿试镜完说想来海边飙车喝酒,于是陆闻津申请做他的返程司机,负责送他回家。

    不远处有四个高矮不一的小孩正在打沙滩排球,沈怿过去招了招手,说了两句话,笑着加入了他们。

    过了一会儿,几个孩子眼里的光都被打得黯淡了,于是无情地把不懂谦让的成年人沈怿踢出了局。

    陆闻津穿着和沈怿同款的衬衫,头上架着刚才在车上用来挡风护眼的墨镜,坐在一旁悠然地看着这一切。

    “真伤人,明明我在哪边哪边就赢,结果都不愿意继续和我一起玩。”

    沈怿在陆闻津身边坐下,因为运动的缘故,额上微微渗了一些汗,脸颊也泛着浅淡的红晕。

    “下次我们自己带球过来,我陪你打。”

    陆闻津拉开易拉罐环,将啤酒递给他。

    “那还是算了,我只是想放松一下,不是真的喜欢打球。”

    沈怿接过啤酒,灌了一口,小麦和酒精发酵出的特殊风味瞬间充盈了味蕾鼻腔,大脑皮层释放出愉悦的神经信号。

    “海边好自在啊。”沈怿举着罐子撑了个懒腰,露出衬衫下一截纤细白皙的腰肢,“这幢别墅唯一的优点,就是傍着这片海滩。”

    沈怿之所以能把跑车开进这个别墅区,是因为陆垠在沈怿十八岁时送了他一栋这儿的海边别墅做成年礼。

    不过这别墅沈怿一天也没住过,因为他只住得惯陆闻津的公寓。

    说起来陆垠和陆闻津虽是父子,但行事作风倒一点也不像。

    就送礼方面来说,同样是送车,陆闻津会在他考上驾驶证后投其所好地送上一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改色劳斯,还会主动带他上路,让他慢慢熟悉跑车,不仅送礼,还包售后,可谓是周到。

    陆垠则只会大手一挥,送出一辆加长林肯,作为他的毕业礼物兼生日礼物。但那车与其说是送给沈怿的,不如说是送给司机的,毕竟除了偶尔工作上需要带很多随从人员出行,他平时根本用不着那辆车。

    这六年多来,陆垠对沈怿称得上是厚待,在外人看来甚至是“疼爱有加”,但沈怿却总觉得这份父爱形式大于内容,并非百分百的虚伪,但多少掺了表演成分。

    相比之下,陆闻津对他的好要显得诚挚许多。

    沈怿的思维四处飘逸着,忽然听见陆闻津说:“你喜欢看海的话,我们以后可以经常过来,你开车我开车都行。”

    “阿嚏!”

    一阵微凉的海风吹过来,沈怿没来得及接话,鼻头一痒打了个喷嚏,全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揉了揉鼻子,扭头去看公路旁的跑车——他的外套在车上。

    没等他开口,陆闻津主动请缨道:“我给你拿过来。”

    说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迈着长腿向公路走去。

    “hey,怿,真的是你!”

    陆闻津刚走不久,沈怿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发音腔调有些古怪,不像是中国人。

    他扭头看去,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深目翘鼻,褐色的头发睫毛浓密而微曲,青白色的面颊上散布着一些颜色很淡的雀斑,是典型的混血长相。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沈怿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前男友steve。

    他和steve是和平分手,虽然当时对方因为不愿意分手纠缠了他一个星期,但到底没做过出格过激的事,沈怿和steve的关系一直维持在表面朋友的层面。

    “steve,好巧。”沈怿简单招呼了一声。

    steve熟稔地贴着他坐下,对着远方的那轮红日举起相机,咔嚓拍了几张照片,感慨道:“是啊,好巧,落日真美。”

    “嗯,你来这儿是为了拍落日吗?”

    沈怿挑了一句没什么营养的话来寒暄,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刻意没有提及对方是不是在这儿有房子这类关乎隐私的话题。

    “原本是的,但是我现在又多了一个目的,因为我遇见了我的缪斯。”

    steve说着起身,举起手中的相机,镜头对准沈怿,开始转动光圈。

    沈怿站起来,伸手去遮镜头,眉头不太高兴地皱起:“steve,我们已经分手了。”

    steve恋恋不舍地放下相机,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我知道,但是你依旧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情人。”

    “你好。”

    一只指节修长的手突兀地落在steve和沈怿之间,steve微微侧身,看到了一个和沈怿穿着同款衬衫的男人。

    男人很高大,是很精瘦有型的身材,手臂上挽着一件牛仔外套,脸上的墨镜和说话冷冰冰的语调都彰显着他的盛气凌人。

    “你好,请问你是?”steve不明所以地握了一下那只手,心中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

    “我是沈怿的男朋友。”陆闻津说罢,将外套披在沈怿的肩上,伸手搂住方才惊鸿一瞥的那截腰肢,摆出很神气的模样。

    沈怿也很配合,向陆闻津挪了挪脚步。

    衬衫面料很薄,陆闻津能清晰地感受到掌下腰肢的柔韧和温热,他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终究还是没忍住,轻轻揉捏了一下腰上的软肉。

    动作很细微,但沈怿的腰部十分敏感,他立即便注意到那只手的不老实,曲起手肘捅了陆闻津一下,警告他不要过火。

    “fe,youlookgoodtother”

    面前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毫无疑问地刺痛了steve,他的情绪显着地失落起来,甚至脱口而出了一句母语。

    他尴尬地苦笑了一下,狼狈地落荒而逃:“不好意思,打扰了,再见。”

    等steve走远后,沈怿和陆闻津和之前一样,隔着一段小臂长的距离,并肩坐在沙滩上吹海风扯闲话。

    “steve好像真的信了。”沈怿穿好外套,看向陆闻津,眼里含着恶作剧成功后快意的笑,“幸亏你带着墨镜,不然steve肯定得说我俩像兄弟而不是般配。”

    陆闻津摘下墨镜,将手里的易拉罐递给沈怿,冲他挑了挑眉:“怎么,兄弟就不能般配了么?我和你看着不登对?”

    “你说呢?”沈怿接过酒,将视线落回远处的海平线上。

    这不是废话?兄弟之间有什么般不般配登不登对的说法么?

    “我觉得挺般配的。”陆闻津似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至少不比你那两任前男朋友差吧?”

    “有闲心在这儿跟我孔雀开屏,不如去把暗恋对象拿下。”沈怿灌了一口啤酒,觉得陆闻津今天神神叨叨的。

    “任重道远,暂时应该拿不下。”陆闻津语气中混杂着怅然和豁然。

    “你不试怎么知道?”沈怿撺掇他做行动派,而不是幻想派。

    “我小试过几次。”

    “怎么试的?结果怎么样?”沈怿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心。

    “‘暗试’,他没接茬。”陆闻津含糊其辞。

    “行,那你慢慢暗试吧。”槽多无口,沈怿瞬间失去了继续这个话题的欲望。

    “沈怿。”陆闻津忽然叫他。

    “嗯?”

    沈怿带着疑惑的神情扭头,晚霞照映在他的眼底,海风抚弄着他的发丝,他整个人被渡了上一层类似雾霭的朦胧感,像是一片融在黄昏暮色里的景致。

    陆闻津贪图这美丽的景致,暗中谋划着占为己有。

    他怀着不可示人的心思,装作不经意地套话:“从挑选伴侣的眼光来看,你觉得我怎么样?”

    沈怿听到这问题,地在父亲告老退休后成为白家的新任管家。

    白家自战时发家,在岭南的势力盘根错节,黑白两道皆沾,明面上做地产和医药,暗地里枪支毒品生意没断过。上面早期对白家采取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因为念及白家在战时给军队捐献过不少军资。

    一时宽赦装瞎不代表一直坐视不理。三十年前,霖市政界的新官在上任的地充当好陆家的所有物。

    最令人寒心的是,对于陆闻津母亲的死,他似乎不存在半分内疚,提起当年之事,提起单亲爸爸这个身份,竟然只有满腔的怨艾。

    陆垠永远有办法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堂而皇之地站在道德高地,理直气壮地审判所有人,却不愿意对镜自照,看看自己的面目有多可笑。

    “到底是娶不到还是不想娶,父亲心里有数。”陆闻津撂下擦过嘴的餐巾,从容起身,向老太太和陆净点头致意,“祖母,姑母,我吃好了,先回家了。”

    说罢便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怒色未消的陆垠愣坐在原位。

    “我也吃饱了。”

    沈怿见势起身,随陆闻津一道出了门,穿过花园到了停车坪。

    “你跟出来干什么?”陆闻津在黑色路虎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沈怿,目光沉静幽邃,“公然表态站队?”

    沈怿大可以继续坐在桌上吃饭,再让司机送他回家,这样他就能从这场争吵中悄悄隐身。

    但他没有选择明哲保身,而是跟陆闻津一道离开了,当着全家人的面。

    他不知道眼前之人匿藏的心思有多荒诞,却无畏地、傻乎乎地投出了一张支持票。

    陆闻津滋生出些许误拐良家女上贼船的心虚,却又可鄙地、卑劣地、情难自抑地觉得幸福。

    “对啊。”沈怿眸里盛着盈盈笑意,眉目张弛舒展,“你刚才那样大放厥词,我还愿意站你这边,你就偷着乐吧。”

    话语状似插科打诨,笑意中却带着极易读取的宽慰意味。

    黄昏和黑夜交班之际,夕阳远远地下沉,在蒙蒙余晖中,沈怿的眼眸亮得摄人心魄,仿佛萤火虫的尾焰。

    陆闻津向那光源迈近一步,张臂将萤火拢至自己的怀抱。

    “谢谢你,沈怿。”

    谢谢你一直以来站在我身边。

    陆闻津曾一度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灰,是沈怿给他带来了亮和彩。

    沈怿似乎只需要存在,就足够流光溢彩。

    于陆闻津而言,对沈怿产生爱是多么自然而然的事情,就像飞蛾天生为逐火而生。

    更何况沈怿不是焰火,靠近他的人并不会被灼伤。

    沈怿更像是一颗夜明珠或者魔法球。

    璀璨,夺目;珍贵,难得。

    拥抱是成本最低的汲取力量的方式之一,沈怿没有推开陆闻津,乖巧安静地任陆闻津抱着,直到陆闻津主动松开他,他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小臂搭在车门上,冲对面的人扬声道:“真想谢我就赔我一顿晚餐,我没吃饱。”

    陆闻津在车的另一头问他:“烤肉行吗?”

    滋滋冒油的烤猪五花是沈怿的心头好,可惜职业剥夺了他的饮食自由。

    “行。”他矮身钻进车内,扣好安全带,“不过先说好,你不许把这事告诉齐文姐。”

    “没问题。”陆闻津挂挡起步。

    ——

    020

    晚上七点多,沈怿和陆闻津走进了一家名叫“古味古香”的烤肉店。

    店如其名,内里的装潢很有古意,陈设皆是木质的,上下两层都通铺着黄色的杉木地板,橡木楼梯上铺盖着一条朱红长毯,廊道两旁的木墙上高低错落地挂着山水花鸟画。

    沈怿戴着口罩,对门口接待客人的服务生说想要一个僻静些的小包厢。

    二人跟在服务生身后,往店里的角落拐,还没落座,忽然迎面撞上了一道熟悉的身形,是一个身量高挑、打扮利落、气质成熟的女性,留着极具个人特色的波波头。

    能轻而易举地驾驭住波波头,让发型与自身气场浑然一体的,也就只有夏齐文了。

    夏齐文和陆闻津都顿住了脚步,沈怿眼神闪烁,不敢和夏齐文对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好不容易出来打个牙祭,没想到被经纪人碰了个正着。

    视线飘忽间,沈怿注意到夏齐文身侧还有一个戴口罩的少年,橙黄卫衣配洗水牛仔裤,头发烫卷得很精致,露出一对澄亮的杏眼,沈怿瞧着他的眉目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圈内哪位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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