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可怕那狼来咬我呢(2/5)

    此前种种疑窦和线索，在冷静下来后都向他昭示着真相，那几分熟悉感并不是错觉。况且，相处了这么些日子，眼前人不由自主露出的几分清冷凶性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李延卿也并不强求，只看着这青年深刻的鼻梁眉眼，缓缓道：“阿恂，你并非我府上奴仆，也早尽了护卫之责，原不必待我如此忠忱。此番是你于我有恩。

    即便已经猜到他是只狼，终究是有所不忍，李延卿索性唤他进来，叫他此后守在帐内便可。

    应恂再回来时，听到李延卿唤他。

    李延卿心下一动，还是就着他的手舀了一口来尝，梨子酸涩不适口，比不得皇宫中贡品，却是难得的一番心意，黄冰糖融得温暖黏糊。

    这夜是寒山外难得的晴明，银月浩空。

    起初他并不十分信任这个骤然来到自己身边的狼妖，但长久以来，这狼只是护卫自己左右，并无半分戕害之意，反而一再救自己脱离险境，那点余下的疑虑也尽数消去。

    更何况，以这狼幽深莫测的实力来看，他若想要什么，何必处心积虑幻化做人来换取自己的信任，他若想发难，恐怕大半个军营都难以抵挡。为恶者论迹不论心，即便这狼有所图谋，也终究从未伤过他。

    “不敢。”应恂仍是规规矩矩站着。

    应恂称自己祖父是村中有名的铃医，留下的方子治好过不少肢体跌损伤痛，恳请为他医治。

    应恂却往往是衣着单薄，独独候在他帐外吹上一夜的风雪。

    “妖？”李延卿想起了什么，目光投向辽远的冰原和绵延至天际的寒山。

    “将军在营外发现了妖兽的踪迹，带了不少人马前去查探。”应恂蹲下身探了探李延卿手指的温度，摸到一手的冰凉，把那冷玉石般的僵硬骨节拢到自己手心里捂着。

    “阿恂，你过来。”

    他察觉到营帐外驻守的士兵似乎少了许多，操练的阵队也不如往日里声势浩大，一时清冷不少，便问起应恂缘由。

    虽然能瞧出那个不存在的“祖父”是个借口，李延卿倒也没推拒。

    他应声过去，见李延卿指了指自己卧榻一侧，叫他坐下。

    “回去吧，我可怕那狼来咬我呢。”

    昼短苦夜长，军营中更是了无生趣，李延卿往往对着烛影看上半宿的兵法才能熬过去，一抬眼就能看到守在营帐外那个模糊的影子。

    听到这话，李延卿这才低头和应恂对上视线。说到狼妖两字时，青年向来如寒潭般冷寂的那双眼里，此刻却灼灼的似有几分试探和期待。

    他一头乌黑粗硬的短发，额前却生了几缕银白杂色，李延卿伸手抚弄，应恂身子一僵，仿佛猛然想逃离，最终还是闭上眼任由李延卿抚摸着他的额发，轻柔随意得像是逗弄豢养的爱宠。

    午后难得见了太阳，李延卿叫应恂推他去营地边走了走。

    李延卿伸手要接，应恂却没递过来，只是矮下身子仍然自己端着奉上来：“殿下当心烫。”

    他原不是会苛待下人的主子，即便是对着秦恒派来的那几个眼线也向来温厚。极北之境不似寻常地，冬年夜半即便是再英武雄壮的汉子没有烈酒篝火也撑不过去，军中守夜的兵卫往往两三成行围火而坐，互相警戒才能安然过夜。

    “殿下。”

    碗底薄，他趁着汤水翻滚盛了过来，已经印得手心一片红，自己握剑持弓的手倒不碍事，却不愿伤了李延卿的手。

    李延卿不由地把汤匙凑到他唇边，温声道：“来。”

    青年精炼如铸铁般的身子半跪在李延卿膝前，安安静静地端着碗侍奉他喝这碗甜汤，神情沉着，毫无旁骛地只看着他的手，似乎他的世界里这就是全部了。

    李延卿掀过一页书，心里思虑繁多，不自觉又抬头望了眼那个身影。

    那个青年正抱着把剑倚在旗杆一侧，不知是睡了还是在凝神望着远方。

    久而久之，李延卿对此也不再抱有想望。

    罢了，李延卿无奈摇头，就当是奖励他了。

    这一声打断了他的思虑，李延卿抬眼，见应恂端了个小搪瓷碗进来，碗中冒着滚滚热意，依稀还飘来腻人的甜味儿。

    他强忍着不使自己本能地暴露出獠牙，温顺着任由他亲近。

    “同伙的小兄弟回乡探亲带回来的。”

    他为他按揉着经络穴道，手上的动作细致耐心，直到水慢慢凉下去才停下，重新为李延卿擦拭干净挽下衣摆。

    “哪儿来的梨？”

    左右不过一试。

    这荒原上几乎寸草不生，军士们食干粮野物，定期南下去往边陲城镇中时才有机会打牙祭。

    应恂点头应是，面上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只不过，李延卿却从那双曜黑的眼瞳中隐约看出了一抹欣然。

    木盆中热水袅袅，药草香微苦，应恂把手探进去试了试温凉，才端到了李延卿跟前去，跪下为他脱下鞋袜，把那瘦削苍白的双足浸入药汤里。

    李延卿忽然笑了，他又摸过青年已经红透了的耳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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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这几日夜里咳得厉害，我煮了碗梨羹来。”

    “主……殿下……”应恂一怔，仰首喝下了李延卿喂过来的这一勺，他经年孤身一人在荒原上跋涉，饮冰食雪，已经太多年没咽下过这么热的东西。

    尽管数月前还是陌路人，被这样全心全意对待，再冷情多疑的人也难免动容。

    “嗯，听说，那是……一只狼妖。”

    想到敌袭那夜这狼禁不住情动的模样，李延卿不免怀疑，他是不是……被这狼的苦肉计骗了？

    李延卿只觉得暖意流淌，似乎双膝之下僵死的肢体真活络了几分。这些年他暗地里请过不少游医来看过，他们都道这腿伤是彼时施救不及落下的沉疴，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