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碧池(8/8)
“嗯,我明白了。”元妄又站起了身,“她说的可属实?”
“哼…是又怎么样…”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也是习武之人,只是你有两点做错了。”
“我做错什么了!”
“不珍惜时间好好习武修炼,这是其一;错了不知悔改,反而报复他人,这是其二。错上加错,这…是给你的教训。”
元妄用枪柄赏了轻骑的肚子一发,虽然他已经下手很轻了,但还是把轻骑疼得死去活来,捂着肚子在地上哎哟地叫着打滚,“你,你仗势欺人…!你这个家伙,不就是仗着年龄比我大吗…不就是比我高,又比我壮…唔…你等着,早晚有一天…”他口中念叨着如此下场的人都会说的话。
“还不收声?想再来一发吗?”
“唔…!”轻骑赶紧闭上了嘴。
“师兄…你没事吧?”小师妹看轻骑这幅模样,十分担心地道。
“还不把糖葫芦还给这位小妹妹?”
“哼…给你!”轻骑十万分个不情愿,不过他更怕挨揍。
小师妹开心地接过轻骑递来的糖葫芦串儿,“谢谢大哥哥!”她舔了舔糖葫芦,甜甜的味道让她瞬间忘记了还躺在地上的师兄,小师妹蹦跳着走远了。
见那名持枪少年也走了,轻骑才站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不甘心地道,“可恶…”
刚抬起头,便见自己眼前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串糖葫芦,再往上看,那名本该走掉的少年居然又来到了他面前,手上还拿了一串糖葫芦。
“干,干什么!”
“给你的。”
“给我的?”轻骑怔了一下,这家伙刚才是又去买了一串糖葫芦吗?
“嗯。”
“我才不要!”轻骑大声道。
少年翘起嘴角,“真的不要吗?我可是听到你肚子叫的声音了,据刚才那位小妹妹所言,你午饭还没吃吧?”
“……”轻骑的肚子十分应景地叫了一声,他看着竹签上一颗颗圆不溜秋的糖葫芦,上面还裹着一层晶润的糖浆,轻骑咽了口口水,“哼…!”他扭过头,装作十分不情愿地一把接过少年人手中的糖葫芦。
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轻骑舔了一口,甜甜的味道顿时在口中融化开,轻骑不禁瞪大了眼,原来这玩意儿这么好吃的吗…?难怪小师妹那么喜欢,下周师父给的奖赏自己也选糖葫芦好了。
元妄在男孩面前蹲下,揉了揉轻骑乱糟糟的脑袋。
“唔…你干什么?!”轻骑的脸顿时就红了,他又不是像小师妹那样的天真小女孩,他才不要被人摸脑袋!
看着自己眼前的俊朗少年,他的表情竟意外地有些柔和,倒是比刚才那副冷酷可怕的模样要好多了…
轻骑随即又在心里摇了摇头,哼!不能被他这副温和的假象给骗了!怎么,刚才那么凶恶,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还给自己买糖葫芦,等等,这家伙莫不是在里面下了毒?!他要对自己这个小孩做什么?!轻骑惊恐地做着一系列设想,只是这些可怕的脑补接着便随着少年人温柔的嗓音一同烟消云散了。
“这么小就修习法术了啊,你可是比我起步早很多啊。既然如此,就更不能偷懒了啊,多多努力吧。还有…莫要再欺负你的师妹了,作为一个男人,还是年长的师兄,你要做的不是欺负她,而是用自己的双手保护年幼的她。”
虽然是对这男孩所言,少年却觉心上顿时一颤,好像霎时也提点了自己什么。变得强大,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少年的双眼逐渐坚定起来。
少年说完就起身走了,轻骑呆呆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似乎还留有少年人掌心的温度。
唔…就会说大道理…
至此,轻骑便喜欢上了糖葫芦,且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停留在又高又壮的男人身上。
他也不怎么调皮捣蛋了,反而时不时会帮助一些有需要的弱者,因为记忆中总有那么一道正气凛然的坚毅身影。虽然仍是懒懒散散,但他的确要比从前更努力了些,因为什么人的告诫总是响在耳边。
倒是不成想这件事虽小,却对他影响颇深,实是让人感慨命运之造化。
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轻骑已经逐渐记不起这件事了,但年少时期发生的这件事还是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甚至于是某方面的取向也因为这件事而发生了彻头彻尾的改变。
亦或是说直接朝着那弯路奔去了。
下卷
一殷征
雪夜。
少年孤身一人坐在墙边,如入定僧侣般一动也不动。
“咚”一声,身旁一具身体倒了下去,僵硬,没了呼吸。
少年漠然地看了一眼,或许他已见过太多,早已麻木,他想也许自己哪天就会是这种下场。
但他不想这样
少年听见自己微弱的呼吸,严寒的空气吸入鼻腔,一阵刺痛,喉间尝到了铁锈味。
少年的眼皮垂下,将要闭上,或许就是明天
“簌簌——”是一阵阵踏雪的脚步声。
缓慢地,镇定地,似乎丝毫不受这腊月严冬的影响。
少年缓缓地睁开眼,他看见一人撑着伞,将要走过他身前。
少年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他伸出手,一把抓住撑伞人的裤脚。
“哈啊哈啊!”少年的呼吸急促起来,大张着口,一团团白雾在口鼻间扩散开来,“救我!”
青年停住了脚步,没有动。
“哈啊!”由于剧烈的喘息,大量寒气窜进胸腔,喉咙的血管破裂,少年猛地咳嗽起来,鲜血顺着干裂的嘴角滑下,可他那只手却越攥越紧,他抬起头,目眦欲裂地瞪着撑伞的青年,用尽全身力气,“带我走——!”
撑伞的青年没有动,等了许久,他都没有任何动作。
万籁俱寂的雪夜里,只听得少年一人嘶哑的喘息,由强转弱。
那抓着青年的裤脚也逐渐没了力气,缓缓垂了下去,就在他的身型将要倒下去之际,他被面前的青年捞了一把,接着,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少年身上如细粉一般的白雪滑落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落于地面的厚雪之上。
接连的寒冬,少年身上的衣物已如硬纸一般,被青年抱起时,发出难听的像是折断的声响,而青年的衣裳却很柔软,像是上等的丝绸,少年从未感受过如此的触感。
少年的呼吸趋于平缓,胸膛贴着面前人的胸膛,被青年抱着,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抬眼,看见了伞顶,微微偏移视线,他看到青年雪白的脖子,无瑕却淡漠的侧脸。少年知道,或许,这只是他一时兴起的举动罢了。但对少年来说,却意义非凡。
冰凉通红的鼻尖朝青年的颈间靠了靠,嗅了一嗅,好像闻到一股用若有若无的幽香,却令他感到心安。
少年的鼻头和眼眶有些发酸,他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双臂,就好像只被遗弃的小兽终于找到了归宿,贪婪地感受着面前人的温度。
元妄缓缓睁开眼,朦胧的视线里,他看到窗外的飞雪。
下雪了啊他想。
就在刚才,他似乎是做了一个梦,也是在这样飘雪的寒冬里
可却有些记不起刚才梦见了什么。
耳边听到细微的,噼里啪啦火星的声响。
虽是严冬,眼下他却并不感到寒冷。
或许是因为此时的他正躺在裹着厚棉被的床上,而屋内也烧着暖炉。
刚想再看清周围的环境,便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视线。
唔元妄感到自己的脸被什么湿热的东西舔了一下,耳边听到呼噜噜的声响。
接着,又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凑到了他的眼前,他只感到自己身上一直被轻微的力道连续地踩踏着。
“啸铁,狸花,莫要打扰他休息。”
意识模糊之间,他听到一道清雅的声音。
***
轻骑刚打开门,脸上就被唰唰地挠了三道印子,“嗷——!”他捂住脸,疼得大叫了一声。
“嘶——嘶——”一只黑猫挡在轻骑身前,对他发出警戒的嘶吼声,背部耸着,全身都炸开了毛。
可恶,又是这只黑猫!轻骑在心里愤愤道,刚想再迈出一步,那黑猫就又上前一步,伸出前爪做出攻击的姿势,只怕他要是再往前一步,他的脸上就得被挠出第四道印子来。
轻骑刚想闯一闯,另一只狸花猫也跳了下来,双猫龇牙咧嘴地挡在了轻骑面前,如同不好惹的凶兽。
好家伙,这还来了俩。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还和猫斗吧?求救的眼神便移向了一旁端坐着的人身上。面对如此情景,这人仍是一派气定神闲,还悠闲地喝着茶,似乎是在看好戏。
头戴银冠,与其说此人俊美,不如用华美来形容要更为合适。
身披价值不菲的银白色狐裘大氅,其上绣着些银丝纹路,或许这一身雍容的打扮的确为他本就绝顶的容颜又添了几分华贵。他轻抿一口茶,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贵气,雪白的脸上不见丝毫风霜的痕迹,端的是一派养尊处优之姿。
此时男人的腿上正躺着个白猫,毛发是少见的长毛,柔顺而富有光泽,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神态倒和它的主人有几分相似。男人葱白的指尖正悠闲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白猫长长的毛发。
过了好一会儿,殷征才放下茶盏,抿了一下唇,像是在掩饰笑意,似乎终是看够了戏,便开口解围道,“好了,啸铁,狸花,他不是敌人,也没有恶意,不必如此提防。”
听男人这么说,两只猫才逐渐放下戒备之姿,走至殷征脚边,闲适地蜷起了身子。
呼——终于走了,轻骑在心里长舒了口气,随后又在心里嘀咕了两句这猫居然听得懂人话,还真是成精了。
“皇兄,你的猫还是对我这么不友好啊”轻骑吐槽,从以前起,只要一碰了面,他皇兄养的猫就总是抓他挠他,对他龇牙咧嘴的,他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和猫有仇。
殷征笑了两声道,“我哪里知道它们为何对你如此有敌意?你该不会私底下欺负过它们吧?猫儿们可是很记仇的。”
轻骑连忙摆手,“这这这,皇兄,我哪儿敢啊?”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殷征顿了一顿道,“猫儿们倒是很喜欢那位战神大人。”
听见战神大人的名讳,轻骑全身一激灵,哪有功夫管什么猫,赶紧来到床边,忧心忡忡地望着床上那令他日思夜想的人,而后者仍在熟睡,自是体察不到床边人的心情。
“你们倒是对床上那位很温柔啊”殷征低头轻语,两指挠着白猫的下巴,白猫舒服地眯起眼,喉间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见轻骑那副小心翼翼又焦急心切的样子,倒是头回见这小子这幅模样啊殷征开口道,“他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体力消耗过多,他现在需要的正是休养,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
听殷征这么说,轻骑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挪了几步,也坐了下来,垂着眼蹙着眉,仍是一副不太放心的样子。
此时殷征腿上的白猫跳了下来,走了几步,又一跃跳上了战神的床,喵了一声,之后便在元妄脸边蜷缩起身子睡了下来。
轻骑略显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喃喃道,“战神大人还真是人见人爱,猫见了猫也爱啊”
殷征被轻骑的话逗乐了,之后便撑起下巴眯起眼,打量起轻骑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听殷征这么说,轻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眼自己,一副“我怎么了”的样子。
“感觉你似乎成长了一些啊殷奇。”
听这一声称呼,轻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摆着手道,“别别别,我现在可不叫这名儿,听着还真有些别扭”
“行行行,那我便称呼你的道名好了吧,轻骑。”殷征在轻骑两字上加重了音。
轻骑瞄了一眼面前这似笑非笑的男人,咽了口口水道,“话说皇兄你这么着急地叫我回来,之前也给我飞书传信了许多回,所为何事啊?”
“皇弟,我喊你回来就一定是要有什么事吗?”殷征说着便状似惋惜地叹了口气,“难道就不能只是因为我对我许久未见的皇弟——思念心切吗?”
轻骑听着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我信你就有鬼了!
“哎,有时我还真是有些羡慕你啊轻骑,早早就离开了皇宫,离开那些是非,出家当了那闲云野鹤的道士,多逍遥,多自在。独留皇兄我一人,在皇宫中勾心斗角”
现年国号——殷。
也是,谁又能想到那个看上去颇不靠谱的轻骑,竟还有另一个身份——大殷的皇子。
连轻骑自己都快有点不相信这个事实了。
轻骑和殷征是同一母妃所生,殷征比他大三岁。母妃并不算得宠,在轻骑还只有四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印象中,他的皇兄殷征是软弱的,总是被其他皇子欺负,比他这个做弟弟的都不如。不过轻骑想了想,倒也并不是一直都是如此,那大概是他五岁时候的事了,他记得他的皇兄被其他皇子推下了水池,救回来之后连烧了几天几夜,所有人都觉得皇子怕是救不回来了,可殷征却破天荒地挺了过来。而且再醒来的时候,不仅不记得自己是谁,还说了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连之后的行为举止也都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因此那时候宫中经常有人传闻,大难不死的九皇子殷征怕是被妖魔附体了。也不知殷征之后都做了什么,之前一直欺负他的皇子们再也不敢使坏了,见了他都低头绕道走。不过那时候轻骑年龄也不大,具体的也记不大清了。总之,现在他面前这个让人有些捉摸不透的男人,完全无法和轻骑儿时印象中那个唯唯诺诺的皇兄划上等号。
由于轻骑很早就离开了皇家,所以和殷征关系并不算十分亲密,有时候过上几年才会见上一面,不过就算是见面了,也只是客套寒暄几句,所以他才不信他皇兄想念他的鬼话。
“皇兄,您也别跟我绕圈了,我脑子不好使,您就实话说了吧”
“好吧。”殷征正襟危坐起来,“父皇他老人家七十大寿,这可不能算是小事吧?我这才加急传信你回来。哎,父皇他老人家可是对流落在外的你一直念念不忘啊”
“得了他,他老人家还记不记得有我这一号人物都得另当别论,少一个我根本没差。”
殷征朗笑了两声,似乎料到轻骑会这么说,也不卖关子了,单刀直入便问,“那轻骑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叫你回来?”
轻骑直视殷征,答,“招兵买马。”
殷征挑了挑眉,道,“所为何?”
“皇位。”
此二字一出,两人之间有瞬时的静默。
还是殷征先开了口,“哈哈哈,轻骑,你的脑子可好使得很啊,你太自谦了。”他不肯定也不否认轻骑的回答,“我看他们都小瞧了你,不过别误会,我可一直都没小看过你。”
他这话也听不出真假,轻骑赶紧认怂,哎哟地叫唤了两声,“皇兄您就应该小看我!虽说我是混江湖的吧,但我的法术慧根只有618%,是相当普通的资质,我这样的人,对您的宏图伟业可一点帮助也没有!您还是赶紧去找那些90%以上的大佬们吧!”反正您已经收了1/3的大佬了,不差那剩下的2/3吧,惦念上我这种小喽喽做什么?
“618%啊,呵呵”殷征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我去看了那次体法大会,表现得很不错啊。”
“啊?哪次?”
“就你被战神相中的那次。”
“”
“赢得游刃有余。”
“只是运气!”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况且你618%的资质可一点都不普通啊。如果不是碰巧去了那次体法大会,我都不知道我的皇弟竟是618%的资质。”殷征眯起眼打量起轻骑来。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觉得618%不普通?他只认同战神夸他有天赋,其他人,还是算了吧。
再说了,就算他的确有点能耐吧,他好像也没有理由去当他皇兄的爪牙吧?
见轻骑冷了脸,似乎转身就想走,殷征不慌不忙道,“他以前叫元望。不是妄念的妄,而是希望的望。”
此言一出,轻骑便停住了。
“他也不是天生便是100%的体术慧根。”
“他经历过洗髓,他是被人为造出来的100%。”
“这也造就了他离不开男人的身子。”
“战神?呵呵,虚名而已。”
这几句再一出,轻骑便挪不动步子了,顿了一会儿后,轻骑又转过身,几个大步便来到殷征面前,差点撞歪了桌子。
“诶你别激动茶都洒了,这可是最上等的龙井”殷征伸手稳住木桌上的茶杯,虽这么说,嘴角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你还知道什么?”
“这个嘛”殷征顿了顿,“我想,应该的确知道得比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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