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致无声01(1/8)
山谣中是否真藏有弦外之音,後人再也难以明说。
红衣裳指的是谁?祁连山中又是否真有魔神存在?这些,对容池而言都无足轻重。
他眼见为凭,当年救他的人确实是王心之。
众口铄金,传闻真也好假也罢,容池不在乎她的背景。
下周的摆宴令人心烦,容池路上边走,边想着还有多少事没交代。要给各方的帖子都已送达,各系军阀都很给面子,全在等容池一个答覆。
更准确来说,他们全在肖想着能将甘肃这块隐而不宣的战力纳为己用。
只有天知道容池压根儿不想和这群人交涉。什麽联姻、什麽陪嫁,他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沙场,或许和身下良马的感情都b屋里妻妾还亲。容池暗自哂笑,他就不懂这些人的想法了,难不成他看起来像是会因nvse妥协的人?
想到这,容池心念一转,原先要踏往靶场的步伐一个转向,走入楼房。
阎家小nv儿不知被自己亲爹用什麽法子弄哑了,她人到这,容池连个关心也没送过。他想了想,这样对人家姑娘是太刻薄了些,至少见个面,别让人总说自己姿态摆得高,谁都不入眼。
阎琪这人小他几岁,容池上回见她,是在容晋寿宴上。那时,容池行事风格仍算温润,在宴里也没亲哥哥风光,便颇有自知之明的待在桌旁,安安静静地吃着饭,看遍所有人藏在祝贺下各怀鬼胎的心思。
阎霍予当时领着一家妻小前来,首先就朝容晋打了招呼。阎琪鬼灵jg怪,还唱起贺词给老爷听。虽然词也唱得不怎麽样,但总归是搏他老人家一个欢心。
容晋喜上眉梢,当场选了颗玉石赠与阎琪,还边说这孩子可ai,以後要让儿子娶进门。
阎琪听了只是笑笑,目光却是往在旁边注视一切的容池看了过去。
容池也没多想,毕竟酒过三巡的场面话没多少能信。
但谁也没料到,那日宴後,两家一别经年。容池下回再出现在阎家,已是一家之主的身份。
劫後逢生的容池注意到她,给了一个礼貌而生疏的微笑,笑里无温,更别提什麽过往交情。
在阎霍予身後的阎琪忽然心头涌上一gu酸涩。她也说不清是为什麽,分明是没半点承诺的事,恐怕除她之外,早就没人记得容晋当时戏言。可阎琪就是觉得难过,容池眼中从来没有她,但她却是无时无刻不在努力让对方看见自己。
而她越努力,却发现他离的越来越远。
远到容池现在人就在她面前,那双好看的眸子里仍没她的身影。
「你这几年瘦了。」容池知她无法发声,眼神扫过她和她身旁一众姑娘,「是阎霍予老糊涂了。不仅饿着你,还让人毁了你这天生好嗓。」
阎琪敛下眼帘,缓缓摇头。容池不清楚她想说什麽。
「除了你之外,还有多少人跟你来这?」
阎琪看着他,伸手b了个七。
八个人一生都不能再说话,就为了见你这一面,为了甘肃这块大甜饼,为了
阎琪抬头,想再看清楚她这些年忘不了的人,但却发现容池目光已经不在自己身上。
「少了一人?」容池快速点过人头,在场撇除他自己,含阎琪不过七人。
阎琪转头环顾,她确定方才是没有人出去的,便指了指厕间的位置。
事实上,现在阎琪身边这几位姊妹全是她的熟人,唯独现在闹失踪的姑娘是临时凑数。原先要陪嫁那位喝了哑药後一病不起,算命的又说定要凑满八人才是吉利。
是以,阎霍予不得不从窑子里弄来位本就是哑巴的nv孩。阎琪觉得,那nv孩生得倒也标致,可惜额上有疤,x格又和她们这群人格格不入。小小年纪,一双水灵大眼永远提防着人。
容池点点头,没见着人也没多讲些什麽,只说:「东西吃得若不习惯,我再跟厨子说换点你们的家乡菜。但这里交通没你们山西发达,有些菜不好取得,我也只能尽量了。」
阎琪听了没有回应。她看着容池,心中千回百转。
她几番思量,最後还是颤巍巍的提起笔,在素白纸上沙沙写下:
“父亲不容任何人挡在铁轨前。”
“不要设宴了,快逃。再晚就来不及了。”
容池伸手接过她写的东西,短短两行字,他却看了好久。阎琪心中着急,她就怕容池不信,想从他手中ch0u回纸再多写些什麽,却见对方一声轻笑,当场将白纸撕碎。
「这就是你来这的原因。」容池长叹口气,「阎琪,我真替你感到不值。」
他脱下长外衫给阎琪披上,压低音量在她耳边说:「我这种人,si了便si了。」
「你实在不用为了救我,背弃家族,还哑了嗓子。」
容池说完直起身,扫了周围其他人一眼,又说:「你太累了,才开始胡言乱语。不要担心,再过几天你家人也会过来,你们能再好好聚一聚。现在休息吧。」
容池说完踏出房外,留阎琪在屋里不知所措。
而此时屋里内心同样慌乱的,除了阎琪还有一人。
是躲在厕间,避而不见的王诗诗。
过去几日,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活的。她从神nv的接班人,一朝沦落至此,山人不接待她,城里也没她容身的位置。王诗诗明白村里规矩,但却不明白自己怎麽就只能这样?
那天,王心之要带着黎二离开时,她说话了。
「别——」
走字尚未出口,从隐密树林里仓皇冲出的王诗诗便静了下来。她似要抓住些什麽的五指还伸在半空中,哪儿也没碰着,浑身血ye却冷得宛如坠入冰湖。
所有人都在看她。尚存一息的村人,背着黎二的王心之,还有容池。酿造悲剧起源的男人停下脚步,回头,将正在发酵的震惊、排斥、厌恶全都纳入眼底。
然後,容池眨了眨黑如浓墨的双眸,朝着她,伸出染满鲜血的手。
但王诗诗没有动。她头很晕,彷佛才刚发过几日高烧,连眼前景se都有些看不清。
她不知道容池等了她多久,也许只有几秒,却长得像一世纪。她不知道他们最後是什麽时候离开的,待王诗诗回过神时,她从村人眼中看见魔神的倒映。
那是她自己。无能为王家村免除不幸,又背弃与山神约定的自己。
犯忌的神nv就是灾殃,只会为村里带来苦难。王诗诗哭着求着,最後还是被赶下山,辗转流离到了阎家私下经营的窑子。又幸亏她一张嘴因多年习惯而封得si紧,真让人当成是哑巴,反而在被客人点上前便被阎霍予抓去给阎琪一行人补缺。
就这样,她弯弯绕绕,最後还是来到这。
来到这个距离令她无处容身的恶人最近的地方。
容池离开楼房,下周的设宴不只阎家在打着算盘,他自己也有局要布。
他走回办公厅,萧良见他进门,放落手上公文的同时也拿下金边眶镜。他面前桌上的白纸已堆的有半个人身高,就容池来看,里面大多都不是需要萧良亲审的事,但他这位发小就是放不下心,凡事都要亲自过目。
容池看了萧良眼下若隐若现的乌黑,坐下沙发前随口问:「昨晚没睡?」
「宴上多少事还没安排??」萧良叹口气,拿了纸镇把压住看到一半的文件,脚步虚浮的走到容池对面坐下,「也就只有你还把它当做是场宴。」
「阎家那里迟迟等不到你消息,我看他们耐心是要耗尽了。开山之事在即,要炸山还要跑过不少形式,你现在对阎家这样不理不睬,是答应和那张老狐狸合作的意思?」
「算是吧。」容池烫过手中青瓷杯,心不在焉的回答:「要就怪阎家意图炸山是真的踩到我底线了。」
容池说完,从怀中拿出三封密信,信上的封蜡压纹唯他一人独有。他将这三封信摆到萧良面前,递出第一封信,缓缓说:「宴前替我传给东北张家,越快越好,注意不要让阎霍予发觉。」
萧良点头。他以为容池要继续说接下来的信要给谁,却见他在要递出第二封信前问了句:「宁夏回族那儿的战况怎麽样?」
话题转得突然,萧良顿了一下,还是照实回答:「暂时休兵。两方都有损耗,但都是在磨着打。」
容池听完敛下眼睫,沉默几秒後把信收回自己怀里说道:「这封给宁夏头领的信,我会亲自送达。那边的战线先留着前线兵力就好,其余的人可以准备撤回休整。」
「第三封信。」容池修长的指节点在最後那封信上,微微g起唇角笑道:「帮我给境内的张家。五年前那场清扫,相信张家余孽对我恨意未消。」
「螳螂捕蝉,h雀在後。」萧良跟容池是有默契的,加上他又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容池想做的事,「阎家是蝉,你再以自身和张家做饵,诱h雀入局。」
萧良摇摇头,把第三封信在桌上微微推向了容池的方向:「容池,你会si的。」
「我在外头名声叱吒,但自家谋略却对我不是很有信心啊。」容池轻笑。
萧良眉头深锁,没有回应。他不是对容池没有信心,而是他这朋友的法子一向都太铤而走险了!明明有更稳当的方式,容池就非要一次处理完阎家和张家,这种会以命做赌的局,实在不是萧良风格。
「等各路的人都回来後,让大夥吃饱饭足,休整一天一夜。」
容池显然没有要理睬萧良的忧虑,他继续下达指令:「然後告知各路领将养jg蓄锐,备战。」
萧良的表情很糟,和把一切都笑得云淡风轻的容池截然不同。
「瞧你,愁眉苦脸的。」容池倾身,将手放上发小紧绷的肩膀,「不谈这些了。跟你说个好消息,王心之会参加下礼拜的宴会。」
萧良挑眉。这倒是出乎他预料,他以为那穿红衣的姑娘是抵si不从的类型。
「你确定?」他有些不相信地反问。
「现在还没答应,但她会答应的。」
萧良眼神一沉,「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参加一个被威胁的宴会。容池,你这样不可能幸福的。」
「谁说我威胁她?」容池有些好笑地反问,「我只是找了个人去跟她谈。都是同个村子出生的人,相信在这异地,难得的亲切感会让『他』说服她的。」
萧良想了几秒,专心搜寻自己的记忆。印象中,有次酒酣耳热之下,容池确实握着他的手,脸上难得浮现发自内心的喜悦,语中藏不住兴奋的跟他说:萧良,今天有个人来找我。是王家村的人,我真的有机会找到王心之了。
「你找了那个『承应』?」萧良自己那次也喝得有些醉,语带三分迟疑的问。
「原来你还记得啊。」容池乌黑的眼眸里藏不住笑,「你那次把所有情史都跟我说过一轮,我还以为你已经醉得不能再醉,醒来後什麽都不会记得的。」
萧良尴尬的咳两声:「是忘了大半没错。」
「除了还记得你说过王家村有个承应找上你之外,其他的就??」萧良顿了一下,用指腹r0u了r0u太yanx,「还有,你是不是有说,你跟那个承应达成了什麽交易?」
「对。」容池非常大方的承认。
「??所以是什麽交易?」萧良追问。
容池的笑让萧良心里涌上一阵恶寒,彷佛时光倒退数十年,他俩一个还没出过国,一个只是家里不受人ai戴的小儿子。他们背倚在老树下,萧良手中还握本书,容池就只是在放空。
那时,萧良曾随口说过一句:「你以後如果被你亲哥迫害,要记得还能来我这。」
容池双眼闭着,听了之後哂笑道:「不。若我之後穷困潦倒、又或是遇上了难以抗衡的力量??萧良,你要离我越远越好。」
「因为我会不惜一切,榨乾身旁所有可以利用和不可以利用的人的价值,直到达成目标,或者我si去为止。」
萧良拉回思绪,多少年前的事了,容池当时的话言犹在耳。他知道容池当时说的不是玩笑话。十几岁的小孩随口说的话,白驹过隙,一晃眼他就记到了现在。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容池止住要再次询问的萧良,说:「他跟我说王家村和山神的渊源以及入村方式,我替他带出被放逐在祁连山中的神nv。」
「本来他就算没要求,我也是要带心之出来的。」容池侧撑着头,清晃手中茶杯,「他主动送上门来,倒是帮了大忙,直接提供我遍寻不得王家村入口的解方??」
他将手中微冷清茶一仰而尽,放落空杯时眯眼笑道:「还给我说了个偏远荒村的动人故事。」
萧良盯着容池,好半晌,才有些闷闷不乐的回说:「你说谎。容池,你把事都放在心里,我就算饱览群书也帮不了你啊。」
容池难得低下头,几个呼x1的静默过後低笑道:「还真是什麽都瞒不过你。」
「我不希望你帮我。宴会当天,我希望你离我越远越好。」
萧良一怔。他不认为容池还记得当年的话,但他现在却说出了一样的内容。
容池缓缓闭上眼,然後很轻、很轻的说:「我和那位承应的交易还没结束。我不认为交易结束後我还有命,也没预期自己会幸福过。」
王心之没想过,她有生之年还会见到面前这个人。
他变了很多,不仅身高ch0u高,眉眼间也褪去当年稚neng。杂乱的蓄胡让他本就消瘦的脸庞又添上分沧桑,更别提手背上那些怵目惊心的疤,在伤痂脱落後像不知足的水蛭,x1收他的血ye後露出粉neng的r0e,sisi黏在青年皮肤上。
「心之!」青年从刚入门时的震惊中回神,脸上浮现不可置信的喜悦,「真的是你!那姓容的没有讹我,他真的成功带你离开那座鬼山了!」
王心之面上喜怒不显,原先平缓的呼x1却乱了几分。
她向山神献愿那天,祈求王家村能无病无殃,却没求让身旁亲近的人平安顺遂。和山神祈愿,愿不能多,多了就是贪。须知因果一t,愿从何生,代价就是祈愿之人所需背的果。
对王家村这种偏远又深居於山的聚落来说,随便场瘟疫、乾旱就能灭村。
总得有人负责祈愿,总得有人担下不知何时降临的果报——
是以献愿祭完成时,旧神nv就不再是祈福救命的仁医,而是行走的灾殃。
献愿隔天,王心之按照村里习俗,天还没亮便离开王家村。她以为至少会有个人来看她,荒山雪路漫漫,她替村里奉献多年,总不该最後一程连个道别都收不着。
但是人的绝情是会让人超乎想像的。
就连那位口口声声说绝对不会放她一人的黎向实也没来看她。他们两人同岁,是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黎向实接任承应那年,王心之也成了神nv。
被选为神nv,就代表她迟早得回归山神怀抱。王心之x格早熟,对此不吵不闹,倒是黎向实当年抱着她哭了整晚,不断嚷嚷着不公平,他绝对不会让她走。
王心之离开那天在心底默想,原来承诺都是这麽不牢靠的。
但她不知道,黎向实那天其实被家里打个半si,伤好刚能下床,就偷偷00的离开了王家村。他在山里遍寻不得王心之,却也赌气不愿回家,这才让王家村的承应空了一代,不然黎家老伯也不致於一把年纪还得继续顶替承应的位置。
「心之,你忘记我了吗?」黎向实的手很热,他半跪在王心之面前,紧紧握住王心之的手,「我找了你好多年!也不知道那魔神用了什麽法子,让我怎麽都找不到你在山里的踪迹??心之,我跟你说,我看了好多书。关於祁连山历代神灵的、一些默默无名的传说、巫术,还有??」
「还有好多好多。」黎向实说到一半忍不住哽咽,「我真的很想你。我问了所有可以问的人,我叛逃出村,王家村的入口再也不会为我而开。我找了几年,才听到这里也有人在找祁连山里一位穿红衣的nv子。」
「我知道那是你。但我又很害怕,他看到的会不会只是王心之的躯t,你的灵魂早已去到那玩弄人心的神灵身边。」黎向实低头,勉强扯出笑容说:「你还在,真是太好了。」
王心之看着眼前人抬起头,两人眼神对上刹那,她温柔而坚定的ch0u回手。黎向实不解的看着她的动作,他正要再次开口,王心之却是早他一步b起王家村特有的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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