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致无声01(2/8)

    他不懂，这百年来，他们不也在黎向实口中「魔神」的庇佑下，过得好好的吗？

    黎向实叹了口气：「黎二，你听我说。」

    艾沙早习惯这两人相处模式了，他打三年前，听闻这姓容的在找祁连山中的红衣nv人，就凭着好奇自个儿找上门来。艾沙通古玉，奇闻轶事听得也多，哪里有异谈他就往哪儿去。

    「我是在帮王家村。」黎向实平静且坚定地重复。

    他掩不住话中喜悦：「容池答应我，会让王家村重获自由。」

    话一说完，容池甫踏入靶场，大掌一挥便压着黎向实的肩膀向下趴。黎向实都还来不及问是发生什麽事，便听见枪声接二连三乍响在身後水泥墙，子弹行经轨迹，恰好是方才他们站立之处。

    「我是在帮王家村脱离魔神禁锢。」

    容池笑了下，「还真是打si不愿意承认是遇到山神。」

    栏杆压迫到右手伤口，白绷带上渗出鲜红，隔着铁栏，王黎二sisi地瞪着对方：「老伯对你失望透顶。王家村的承应，不会有你这种不负责任的人！」

    容池笑眯眯的，他摀住双耳，直到听见前方训练场传来吆喝和训斥後，才拉着黎向实起身：「忘记说，你们家的黎小弟，现在对我怨念颇深。」

    黎向实语音刚落，木门便咿呀一声打开。

    「祁连山脉地层古老，常人只耳闻新疆玉料质地好，听到崑仑、和田玉就大把大把的买。实际不然，新疆玉脉有条分支，连通到祁连山身。这条默默无名的戈壁玉脉，才值得注意！」

    两位nv孩听得浑身发凉，大的那个马上先发了声：「奴婢不敢！」

    「你当初说你姓黎，还让我一开始不相信你是王家村出来的人。」容池和黎向实走在前往靶场的路上，「王是後来才冠上的姓？」

    对，报仇——他年纪还小，不这麽做，他会找不到在山下还继续苟活的理由。

    ——重获自由。

    他们可以不要自由，活在小小的、易碎的玻璃梦里，这样至少谁都还活着。

    「『王』黎二。」黎二沙哑的纠正他。

    王黎二说完，俯身，手穿过栏杆，握起在地上的水杯。他嘴唇乾裂，牢里餐水都是按时送的，现在方醒确实口渴。不过，他盯着杯中凉水几秒，手一挥，就把水全洒在了黎向实脸上。

    「现在没人会介绍时称自己为回鹘人了。」容池第一次见艾沙时说：「不讲你是维吾尔族，又是出自和田那儿的人，谁会知道你懂玉？」

    姗姗来迟的黎向实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王黎二半张脸被身後的军人压在沙土中，周围都是训练有素的自家兵，纵是於心不忍，也不会怀疑容池的决定。

    他和黎向实四目相接，眼底的不解在几秒钟过後转为愤恨。

    他需要这两姐妹去陪陪王心之。王黎二不在，他有事在身，不可能日夜待她身旁，能有对姐妹相伴是最好的。这工作轻松，谅王心之那个x，也不怎麽会使唤她们。

    「军法不分男nv老幼，均一视同仁。」

    还未得到任何回应，容池便又接着问王心之：「愿意出席宴会了吗？」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王黎二以下犯上，扰乱军纪，意图谋反。依法，可当场处决。」

    王心之从头到尾都很冷淡，静如深潭，面上不显一点情绪。倒是黎向实很快就按捺不住，他压下王心之b到一半的手语，压抑的低吼：「够了！什麽报答，这是哪门子的报答？」

    他们族的取名习惯，艾沙是本名，普拉提是他父名，容池都只管叫他艾沙。

    「求！」艾沙惊呼：「还真的哈！」

    「池爷您有所不知。」艾沙爽朗大笑：「我们圈里人都晓得，要找新疆玉，就要找我艾沙！」

    「他近期的训练目标，就是成长到能对我产生威胁。但依我看，在我跟你的交易结束之前，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打败我了。」容池说这话时有些惋惜，「我原本想，我和你的交易若是完成不了，战场上兵荒马乱，我假装给这小子打一枪，他说不定接下来的日子会和自己好过点。」

    再睁开眼时，王黎二已是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周遭空气很cha0sh，有种适合菌类生长的气味萦绕。他撑起疲倦又酸痛的上身，看向牢笼外，和他面容有些相似的人。

    「没有。」黎向实面se微僵，他很快反驳：「但我接的时候没人跟我说你是下任神nv！那群村人，包括我爹，他们都是在我答应後才跟我说你的状况的，他们根本就是——」

    「我听容池说，你叫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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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向实抬头，眼角有着泪光：「根本就没有什麽山神，我们都被骗了。魑魅魍魉，都是披着神皮的恶魔，那些会实现人们愿望的，都是喜欢看人痛苦、以人魂魄为食的魔神啊。」

    自由不能果腹、不能御寒、不能刀枪不入。自由有什麽好？

    「带你看看你的後辈吧。」容池向屋内挂钟看去，「这时间点，他应该还在靶场练习。」

    容池居高临下的举着枪口朝向王黎二的头，姿态老练。当年清整甘肃，他一枪取一命，血溅了满身，扣下板机的手都没有迟疑过。

    他几乎是跪在地上哀求：「心之，我求你说点话，不然就多见点人吧。那些妖魔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黎二，我以前也是承应。王家村是我的家，所以我才??」

    「历代神nv首先献祭的就是声音。」黎向实脸se惨白，他伸手想触0王心之侧颊，「再来是情感，最後就是灵魂了。」

    天se暗後，他走了趟楼房，找上两个年纪较轻的nv婢。那是对姊妹，虽是待在军里已有段时日，但依旧挺惧怕容池。这是自然，军中除了萧良，鲜少人不怕容池。

    听到承应两字，王黎二倏然抬起头。

    「容池才是那个恶魔。」王黎二看着黎向实：「在祁连山中的神灵是好是坏，祂都看顾着王家村。我会坚定地祈求，直到山神听见我的愿望，让恶魔都消失在世上为止。」

    不能理解，王黎二不能理解，为什麽神nv、面前的承应都一个个背弃了王家村，愿意跟那披着人皮的恶魔交谈！

    「我还特别问过下面兄弟，他们都说你们俩活泼。」容池一双桃花眼扫过两人，淡淡的问：「怎麽在我面前，一个个全成了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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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黎二抬头，不过几天而已，他身上的活力与稚气快速退去。他压根儿不想跟眼前人交谈，他跟与容池在同一阵线的人没什麽好谈的：「我不想跟你说话。」

    「你知道容池杀了多少人麽？」连王黎二自己也很讶异，他说这话时竟能如此镇定：「至少一半。一半的村人，都si在他枪下，si在你口中的自由了。」

    眼下他旧伤未癒又添新伤，还是不要命的在一群人面前，摇摇晃晃的又往容池身上扑来。子弹掠过耳边造成的耳鸣加上失血，黎二眼中的容池都多了几个重影，但他还是想要报仇。

    「我不是不负责。」提到王老伯，黎向实的眼神也幽黑了几分：「我离山後最後悔的事，就是没把老伯一起带出来。」他深x1口气，「不过，再过一阵子，他们就都能出来了??」

    好不甘心啊。

    容池离开靶场後便和黎向实分道而行，一整天都和将领讨论下礼拜宴会的作战去了。

    王黎二忽地起身握住栏杆，打断他说话：「你出去！」

    他让姊妹俩收拾东西去，今晚就搬到王心之隔壁房。交代完这小事，容池回到办公厅，见萧良还在里头。茶几边有位中亚混血脸孔的宾客，自称是回鹘後人，全名艾沙．普拉提。

    清水沿着黎向实下颔角度滴落，滴滴答答落在坑疤泥地，渗出了暗se水渍花。

    ——他年纪还小，总得给他多点机会。

    他眼神扫过两人，轻问一句：「叙旧完了？」

    王心之下山後告诉过王黎二，没有村人指引，外人是寻不到王家村的。

    这麽近的距离容池是不会打偏的，子弹从王黎二的耳际擦过，打在他右手手心上。鲜血从黎二手心泊泊流出，容池看他si咬着牙也没半声哀求，便示意他身後的军人放开他。

    容池哂笑：「这绝不简单。没成也不会怪你们。」

    王心之没有马上回答，屋内只有黎向实压抑的哭声。

    黎向实和他之间隔着锈铁栏杆，他手上原先倒了杯水想递给黎二，但一见到黎二的表情，黎向实便默默将水杯放至靠近铁牢的地方，也不指望黎二会伸手接了。

    姒儿也不是什麽都不懂，她看看自己和妹妹，低下头说：「若是那事??池爷，我和环儿现在身上脏。待我们沐浴过後，再到池爷那儿？」

    容池站在门边，光线从他身後照进屋内，洒在跪落在地的黎向实背上。

    「嗯。我以前在村里是叫王黎向实，我们家祖先遇到山难，是??」黎向实有些不甘的撇过头，继续说：「是山里的灵t指路，要先祖去找王家村的神nv，世世代代成为神nv的口，以报当年救命之恩。」

    「我来到外头，才知道王家村是多麽落後的地方。我们是被诅咒困在泥茧的人，把魔鬼恶意的捉弄当作是恩赐，还蒙着眼，年年祭祀祂，把囚牢认作桃花源而心满意足。魔神不仅把我们困在那穷乡僻壤，还要求每十年就要为祂献上虔诚而美丽的信徒。」

    「在他被押进禁闭室前，你可以和他聊聊。」容池挥手让旁边的人都撤下，招来医护官跟黎向实说：「建议你先和这孩子表明自己的身份和立场，不然他不会和你对话。」

    王黎二意志力惊人，而且很有骨气。这几点，容池在王家村的时候便看出来了。下山後的这些日子，他的心智更是有飞跃x的成长——不这麽做，连王黎二自己都觉得要撑不下去。

    「你知道为了求王家村那几年的安顺，你要付出什麽代价吗？」黎向实深呼x1了几下，他收敛激动的情绪，声音里却转而掺入一丝恐惧的颤抖：「王心之，我求求你，说点话吧。当个不守信的信徒，多见点人??这样一来，ga0不好那伪装成山神的魔鬼，就会放弃不够虔诚的你了。」

    「我说，我不想听你说话！我不想！」王黎二提高音量。

    艾沙说起话来眉飞se舞，像他这样的旅人，多半都培养良好的说话功力。

    容池难得有耐心，几分钟过後，坐在床边的王心之撇过头去，很轻的点了下。

    容池听了也不慌，该来的总会来，自乱阵脚做啥呢？

    但王黎二还没碰到容池，在容池身旁的男人便把他挡下来了。

    「那戈壁玉脉有什麽特别？」容池问。

    叫环儿的妹妹连忙将头摆得更低：「还请池爷原谅。」

    王黎二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噩梦源头在哪：「就因为这样，你让那个恶魔进入王家村。」

    容池这个人就是严刑峻法。

    容池还说，若王心之不想出房门，那你们就搬张椅子，坐她门外，聊你们自个儿的话便可。天南地北的聊，就当自己是收音机，专播给里面的人听——当然，如果屋内的人愿意回话，那就更好了。王心之若因此开口，他绝对有赏。

    因为神佛看不见、0不着，而人却真实地在这。

    萧良是不怎麽想听，那些玉他又买不起，就算买得起好了，谁在战时会稀罕一块玉？但容池倒是颇有兴致，就当乡野趣谈听。

    他那时说，他有听过祁连山的山神传闻，成功x1引容池注意，不然两人也没机会搭上线。

    “当时接任承应，有人b你吗？”

    艾沙不是在夸口。他那满身的玉饰都是亲自挑的，玉戒玉环玉坠子，各个上等好玉。璞玉经他挖掘，价值都翻上数倍。古玉界的伯乐，除了艾沙，容池想不到第二人。

    萧良放下一叠文件，走过来时嘀咕：「你别再给他长气焰。他想人都要想疯了，还带不带兵？仗还打不打啊？」萧良重重叹气：「下周宴上阎家都要打过来了，也就他还在这喝茶！」

    黎向实听容池嘴里喃喃自语，身t动作却全不是那麽一回事。他举着枪，走向被制伏在地的王黎二，除却还压着黎二的男子外，其余他人几乎是同时朝容池行了个军礼。

    不是啊。

    「我跟环儿皆是在战火下无处可归的人。能在此寻得温饱，池爷鸿恩，我们姐妹俩一生不忘。」做姊姊的姒儿接话，她有些迟疑，但仍试探x询问：「不知我们有什麽能帮到池爷？」

    「以前村里的长辈们总会跟我们说，是初代神nv在山里遇到山神，然後才有王家村。我们深居於山，神nv妙手回春，除病救命，没有神nv就没有在山居避世的我们。所以神nv是崇高的，山神更是不可冒犯的神灵，王家村是山神怜悯，才有那一块不受世人g扰的生存之地。」

    自由有什麽好？他离开祁连山後，天天梦回容池血洗家村，没一天睡得安稳。

    容池笑了。

    “我和你一样，也没有人b我当神nv。”

    「可王黎二没有正式入军，充其量也就是个打杂的。」容池淡淡扫过一眼伏趴在地的王黎二和正压制着他的黎向实，「罚他七日禁闭，待下周宴会过後再放他出来。」

    枪响。黎向实甚至没有余力反应过来阻止容池。

    「我们得靠容池的力量，才能让王家村脱离魔神掌控。神nv、老伯、还是你认识的村人都被骗了，再这样下去，王家村只会越来越衰亡。老伯一定有感觉，村里的人越来越少，我们拜的不是山神，祂根本就——」

    那日地狱般的杀戮场景，难道是魔神做的？

    “你怎麽就没想过呢？总得有人在这个位置，我是自愿当神nv的啊。我父母早亡，衣食全靠村人养育，这是我唯一可以报答他们的方式了。”

    王黎二沉默。所以他娘会被容池s杀，王阿玛、小梨、七狗、大木??这些人一个个倒下，再也站不起来，也没机会再听到他们的声音，都是因为魔神的缘故？

    他举起手就想往黎向实侧脸挥下，但过多的t力消耗加上失血，王黎二眼前一黑，还停在空中的手忽然间就没了力气。

    王黎二转过身：「你走。黎向实，王家村没有你这种和恶魔妥协的承应。」

    我回来了，接下来主力更这本（但更的速度依然先打问号哈哈）

    失去意识前，王黎二心想，真的好不甘心。

    他走过黎向实身後，轻拍他的肩膀说：「先别急着难过，我和你的交易都还没结束呢。心情收整收整，我还有事要问你。顺便??」

    环儿思想b较直，听完眼睛一亮：「这麽简单？想法子让王姊姊说话就好？」

    「真的??是你帮容池找到王家村的？」

    他曾纳闷容池怎有办法寻得村子入口，这下一切再清楚不过。祁连山是王家村的大洋，没有村人指引明路，容池这外来者没机会上岸，更遑论後面屠杀式的压制。

    他还没坐稳，艾沙便兴致b0b0的凑过来：「哥，那姑娘真的找到了？」

    容池深x1口气，他早知道就让萧良来：「不用。你们能自在些，我不是找你们来服侍我。」

    容池耸肩：「就这点来说，我认为自己b他还要好说话。黎承应，您就自己看着办吧。」

    容池挑艾沙正对面坐下，替自己倒了杯热茶。

    容池点头。

    黎向实右拳缩紧，忍无可忍地捶向地面：「但我离开祁连山後，才发现根本就不是这样！」

    好荒谬。王黎二退後一步，摇摇头，耷拉下脑袋。

    「不是、不是。我的问题是，是你教容池怎麽入村的？」

    黎向实微愣了下，但他毕竟是曾受过王家村训练的承应，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点点头，示意王心之继续。

    王心之止住还想再讲的黎向实，柔若无骨的长指继续b出一句又一句锥心的话。

    「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容池反手ch0u起自己的配枪，「战场上兵荒马乱，王黎二一心只想复仇，恐怕子弹还没招呼到我身上，他脑袋就得先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