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港(7/8)

    陆琛攒足力气站起来,他苍凉地笑了。他用手背揩掉嘴角鼻边的血,可是那血已经g了,根本擦不掉,他皱皱鼻子,陈家俊,你怎么这么糟糕。陆琛拼尽力回头喊一句,“我玩够了,不玩了。”

    这一句,凄厉绝望。到底还是不甘心的,看一眼这人间,陆琛又瞥到那个nv孩,那个nv孩叫黎珊,他没有话同这个nv孩说了。他堕进海中,同这个世界彻底划清界限。

    你们抓不住我,永远都别想。

    “陆琛!”

    黎珊声嘶力竭。那双眼泣血,十几度的天气,血与泪竟然结冰。脑前叶中的记忆错乱,她歇斯底里,彻底崩溃。眼泪,疼痛,昏倒。

    一班差佬追上来,码头的照明灯下,海面平静,人已经不见了,于是差佬便放下了心,身中数枪,又堕海,就算有十条命也无可能活下来。

    “oops!”陆嘉明从警车里走下,他张狂笑起来,“太没意思了,这算什么?”

    hsir也笑起来。这次回去,他又可以从工作备忘录里划掉一个危险人物,香港不容许陆琛这样的人存在。当然,他户头也会多一笔巨大数目的汇款,这是他应得的酬劳,是良好市民陆少的微薄心意。

    陆嘉明走到海边,朝着乌黑的海水吐一口唾沫,把鼻梁上的细金边眼镜托一托,招呼身后的hsir,“我们走。”

    1995年,12月25日,耶诞节,时代广场里放着whitechristas。那夜海水大凉。陆琛没有搭上那条船

    1999年。世纪交替之际,香港经济持续低迷,盛世光景不再,整个香港都在后退,人们几近要认不出东方这颗最璀璨的明珠。这明珠的主人也心急,怎么明珠会蒙尘,不过还好,这明珠还是收回来了,还是在自己人手里。

    风起云涌,港城早就变天。

    九七前夕,社团中大把人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可是,只要是有利益,交易和暴利的地方,社团就不会消失。龙安不是从前那个社团,新时代里,赌场j窦当然要被淘汰,龙安名下的都是正大光明,gg净净的茶楼同牌馆。从前龙安的主人姓陆,如今还是姓陆,只是这主人换了。

    人人都说这新主人是个二五仔,连契爷都敢拉下马。人人又说这新主人是个传奇,身中数弹,堕海后尚能够si而复生,他是铁身,钢身,钛合金身的修罗,刀枪不入。新主人手腕是y的,眼光是长远的。九七以后,社团势头大不如前,可是如今依然不倒,也全凭他撑着。新主人大举北上投资生意,赚钱,洗白身份一样都不落,同当局的关系亦不差。他敢,他也能。黑洗白,白又变黑,黑洗得更白。黑里有白,白里又掺着黑,谁分得清呢。形势混乱,他却如鱼得水,谁与争锋,他在乱世里写自己的那一本传奇。

    新主人在后座r0u着眉心,眉间有道很深的折痕。酒喝太多了,他头痛,痛得他心烦,瞥见旁边座位上的烟盒,才要拿烟就发现烟盒是空的,只能作罢。

    “大佬,头先梁飞在桌上是什么意思?”阿明揸车之余还要忧心社团事务,“往北边走四仔,他就ch0u水。”阿明低声咒骂了一句。

    “白粉佬,x1到命都快冇,我还怕他条烂狗。”陆琛冷哼一声,”要钱我就给啊,怕就是他有钱拿没命花。”

    阿明旋开了车上的电台广播。

    陆琛闭眼,眉头很紧地攒着。

    四年时间可以毁掉一个人,也可以让一个人东山再起,让一个人从失势到得势,让一个人变得心狠手辣,凶狠冷血。

    九五年的那天晚上,陆琛被一艘载满可卡因的渔船救起。掌舵的没想救他,可是在船头的另一个男人,那个毒枭看到了他,这张被泡得肿胀青白的脸的主人曾在柬埔寨救过自己。在沉闷的船舱里,黑市医生从他身上取下六颗子弹。或许是这医生医术太高,或者是连天父都不甘心,不甘心他一事无成就此长眠,他活下来了。

    他跟着渔船回到柬埔寨,去到四季不甚分明的热带。这里一年都在过夏天,雨季很长,多的时候是一天落几个小时的大雨,也有一整天都在落雨的日子。下雨的日子很难挨,他会腿痛,是坠海那夜留下的伤。这伤痛提醒他,你不要忘记,也一定不要放过那些欺你,负你的贱人同b1a0子,自己承受的这些,有日也一定要加倍还给他们。于是那夜的记忆伴着痛感就在y雨天里折磨他,一点一点地蚕食他。不下雨的日子,站在高脚屋的窗前,他有时会觉得麻木,有时又会好清醒。

    见血是常有的事,他身上又添了大大小小的疤。他不怕si,因他发誓一定要做最恶最狠的那个,无论在哪里都是这样,边个恶边个话事。

    头痛稍缓。广播里送出新闻,新人美nv律师怎样怎样。

    阿明不屑,真是p大点事都要有报道,随即就把广播关si。

    “大佬,去边?”

    “去陆家。”

    去到陆宅时,工人正在给陆五喂药。陆五患癌。四年的光景,把一个五十岁的人折磨得足足老了廿十岁。

    “契爷。”

    陆琛叫他契爷。陆琛也配?他错了,错在他养虎为患。他以为养了一条最忠心的狗,原来不是,他把一只最凶猛的虎养在身边。这虎睚眦必报。

    工人喂完药便走了。

    “今日梁飞竟然同我拍桌。”陆琛径自坐到红木大椅里,无以复加的嚣张,“也怪您,契爷不把龙头棍交给我,我怎么名正言顺?”

    “阿琛越来越威了。”陆五强忍怒气,嘴角耷拉着,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

    “可是不管怎样威,您还是我契爷。”陆琛笑起来,“契爷打算几时交龙头棍?”

    这新主人太虚伪了,不过都无怪他。从前旧主人都是这样,新主人也只是有样学样,加倍奉还。

    “或者您是要太子爷接班?”陆琛摇摇头,“太子爷成日x1白粉,逍遥自在,怎么会有空闲劳心又劳力。”

    陆五咳几声,没有说话。

    “也不急。”陆琛替他捋背,“人人都说,说我拿社团里的钱给契爷吊命。”

    陆五气得嘴唇发抖,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梁飞今日就在桌上同我说,说社团不要被一个老废物拖后腿。”陆琛把陆五腿上的毯子向上拉一拉,“我觉得都有道理,契爷您说呢?”

    陆五原本想要说什么,却被他激得剧烈咳起来。

    “那契爷休息。”陆琛拍拍陆五肩膀。

    从英国返港,除了日日忙到不可脱身,黎珊还算习惯。大屋没有了,她便挤间出租屋,也还说得过去。家里没有工人,她也习惯。搭港岛线从金钟站到铜锣湾站,每日都会好困好困,好艰难。落车后要走去律所,然后去茶水间灌一杯咖啡,展开与卷宗的恶战。每日手头的案子忙不完,林丽珠还要打来电话。

    “阿nv,你再帮妈咪一次,最后一次……”,“阿nv,妈咪一定不再赌……”,“阿nv,这次无怪妈咪……”诸如此类云云。

    下午七点钟,黎珊坐在桌前,强忍倦意敲着键盘,有人打电话来。

    “阿nv,你……”

    黎珊挂断电话,不想听她花言巧语。

    电话又打来,黎珊不打算接,最后还是接起。

    “阿nv,我就知,你不会不管妈咪的……”电话被粗暴地夺过,是个男人的声音。“你老妈借高利贷,你不替她还,那她下月就被卖到南洋zu0j。”男人气急败坏地在电话里吼。

    “多少?”

    “一百五十万。”

    “rry,我还不了。你自便。”

    回到家,林丽珠已经在客厅啜泣,见黎珊回来,林丽珠又将哭声提高一度。

    “阿nv,你帮我最后一次,就这一次,我不赌了……”林丽珠哭得鼻涕眼泪俱下,“你帮妈咪一次,他们打人好狠,你看,你看。”林丽珠撸起衣袖向她展示伤口,胳膊上大片的淤青。

    黎珊在玄关里把鞋子换下。

    “阿nv,你去求嘉明,你们都结婚了,他给你钱,他会给你钱的。”

    “你别再疯了。”黎珊冷静地把外衣挂起。

    “阿nv,阿nv,你救救妈咪,那帮人什么事都做得出。”

    “我不开银行,也不印钞票,我没办法替你还动辄就是几百万的赌债。”黎珊耸耸肩,打算回房。她不能再替林丽珠还债,这样下去迟早两个人都完蛋,高利贷打电话给她催账已经不是第一次。

    “你就这样心狠!同你老豆一样。”

    “我心狠?”黎珊冷笑,“爹地留下的钱你不是都拿走,连屋都卖掉。我如果心狠,我就不会让你住在我花钱租来的屋,你清醒一点。”

    “贱人,贱人!”林丽珠朝她掷过一盒纸巾。

    “随你。”黎珊抱着一摞文件回房。

    房间很小,点着一盏很小的灯,黎珊在灯下发呆。新人怎么这样难做,每日累si不说,薪资都少得可怜。水费电费房租费,还要帮林丽珠还赌债,这是个无底洞,她填不满的。

    林丽珠已经三天未归家,黎珊收到一个陌生电话,最后三天,如果还是不还钱,直接到公海给你老妈收尸。说不着急都是假,她一夜未睡。找到那家地下钱庄,钱庄的老板出面,态度还算和善,直接要她去找大老板,哪个大老板?

    她被带到大老板的“办公区”外,这间屋可能装着夜叉或者修罗。最后一次,这一定是最后一次。她咬咬牙,轻轻叩门。

    没人应她,再敲,还是没人应,她自己推开门,进到房间。

    有人坐在椅上背对着她,那人很惬意地靠着椅背,把一双长腿搭在一旁的桌上。

    好熟悉,这人是谁?

    “你好。”黎珊试探着问好。

    那人穿一条牛仔k,一件白t,露在外的手臂暴着青筋,很年轻的男人。

    是谁?怎么这样熟悉。

    “好耐冇见。”

    声音熟悉,似是故人来。可是到如今哪里还有故人?自她十七岁那年所有故人都一齐消失不见。

    大老板慢悠悠转过身了,朝她笑着。

    是陆琛。

    黎珊愣住,眼睛酸涩,她快要看不清。

    眼泪中细看,不幸中的万幸,是陆琛。

    陆琛展开笑容。

    他就是这样,大度又宽容,可以忘记一切,可以轻易原谅一切。是这样吗?

    黎珊不语,只是盯着陆琛看。他左眉上方添一道半寸伤疤,眉目间多一分戾气。他是不是陆琛?

    “陆琛……”她想说什么,或者想解释什么,却被陆琛打断。

    “黎小姐,坐啊。”陆琛坐到沙发里,打算同她叙叙旧。

    陆琛看她,他的骨中骨,r0u中r0u失而复得。陆琛恨她,如果她一脸憔悴,陆琛会好心疼地谅解她,原谅五年前的所有。可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黎珊妆容jg致,身上一条黑se连身裙,美到不可方物。

    黎珊站着,不肯坐到陆琛身旁。

    "陆琛。"黎珊顿一顿,"我妈咪……"她哽住,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妈咪?”陆琛故作惊讶。哪怕他早就知道赌钱的这个疯nv人是她妈咪,不然也不会明知林丽珠还不上赌债,又放钱给她要她再赌。

    黎珊今日穿黑裙,黑裙黑发雪肤,过分无瑕,过分jg致,陆琛移不开眼。

    此刻黎珊就站在他面前,姿态无限低,太窘迫了。

    "怎么?"陆琛装作不在意,看向窗边,“我们不是福利院,不做善事。”

    大家都是成年人,如果空口就同人讲要求提条件,是不是就显得太幼稚,太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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