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恩很喜欢」(1/8)

    谭言松今年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後取得教师证,母亲就将他安cha到高中教书,他对学生们说了谎,他不是因为自己的选择而来到这间学校,一切都只是听从安排,正如一直以来的生活那样。

    服从、礼貌、纪律。

    但,说不是选择,也不太正确,是他点头说了好,没有反抗、没有提出异议。

    他的家距离学校并不远,几站捷运的距离,但他并不擅长搭大众运输,所以还是开车,尽管开车要花上更多的时间,他不喜欢和陌生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他讨厌复杂的气味掺在一起,讨厌不加抑制的谈话声,讨厌肢t碰触,讨厌他人ch11u0打量的目光。

    他讨厌这些,却说不出想要的是什麽。

    不说出想要的,才能被称赞是好孩子。

    他。」

    谭言松顺势点点头。

    两人接下来,倒是真的中规中矩地进行了一场漫长的问题讨论。

    叶承翰的问题挑得很好,深度够,的确是有经过思考後会提出的疑问。

    谭言松回答得认真,没有注意到叶承翰早早停下记录的笔,撑着头,目光沉沉地投放在他身上。

    哪怕他有分出那麽一点注意力,就能一眼望进对方的轻狂,在其中找到过往遗失的光亮。

    谭言松的过去晦暗阒寂,并不是指过得悲惨,而是si板无se,他的日子是由点和线组成的,两点连成一线,顶多三个点,不会更多,如果将之b喻成一幅画,会是炭笔画成的,细如发丝的线条无声地连结在一起,唯一的交集点,是音乐,鼓声是黑白se的日子里,唯一的声响。

    在平直而无趣的日子里,是鼓声维系着他的生活。

    4/4拍,60bp。

    恰好接近心跳的拍数。

    大鼓是他的心脏,小鼓是血管,钹是妈妈0着他的头说「好孩子」的时刻。

    他没有朋友,孩童对世界的理解,是由游戏构成的,但他没有朋友。

    那个时期,每个孩子有的兴趣,在他的家庭里是不被允许的,同侪玩的游戏和话题,他都无法参与,久而久之,他成了幽灵般的存在,但在学校他感觉自在,b起家中喘不过去的窒息感,学校好多了,自由多了,至少不会有人在他听音乐的时候,闯进他的世界,大力地将之甩在地上,斥责他的不应该,践踏他的喜好。

    於是他待在学校读书,读的是律法,没有游戏可以探索世界,那他就藉由律法,一条一条去0清框架,这就是他的世界—由点和线组成—缜密的结构。

    叶承翰的出现对他而言,在结构之外,在方矩之外,但他的存在,却深入结构内部,带来稳定的振动,麻麻的,不具侵略x。

    麻麻的。

    从一个看不见的中心,缓慢地向外扩散,他想留住,却不断从掌心溜走。

    叶承翰在谭言松的浴室发现一条绣有ai心的手帕,以粉se的绣线,绣在手帕的右下角,大约05公分大,不明显,可以说是极小,但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这是老师的吗?

    他捏起一角,标签有油x笔写上的名字,是nv生的名字。

    字t秀气端正,和他的不同。

    刺绣可aijg致,他无法做到。

    他又能带给谭言松什麽?

    这样的质疑一旦产生,便在心中扎了根。

    叶承翰惊觉,除了真心,他给不出任何东西,相较於大人所拥有的,他贫乏得可笑。

    他回到房间,谭言松正在收拾桌子。

    「这间房子是你的吗?」他脱口而出。

    谭言松的背影顿了顿,手中的动作不停,回:「算是我的没错,但不是我用赚来的钱买的。」

    「这是什麽意思?」

    「是家人留给我的,因为我是长子也是独子。」谭言松淡然地说。

    「我也是。」叶承翰回复的语速有些快。

    谭言松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意思,他读不懂。

    叶承翰想进入他的世界,只有一点点也好,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相似也好。

    「你怎麽突然问这个问题?」谭言松转过身,倚着书桌,问。

    「没什麽。」

    谭言松静静地看着他。

    叶承翰静静回视。

    两人怀抱着各自的心事。

    叶承翰率先打破沉默,「浴室的手帕是——」

    「那是她放在我这,忘记拿回去的。」

    叶承翰扬了扬嘴角,他不知道谭言松有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急切过头了。

    「是其他老师的吗?」

    「对,是我同事的。」

    叶承翰沈默了会,说:「年纪跟你一样吗?」

    「我不知道。」

    叶承翰抿起唇,这样的感觉很陌生,混合着愤怒、悲伤、羞愧,他连好好喜欢都做不到。

    连好好喜欢谭言松都做不到,他现在甚至在生对方的气。

    淤积在x口的情绪成烂泥,他闻得到那gu难闻的气味。

    他ga0不懂,为什麽喜欢谭言松的同时,会产生希望对方感到愧疚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丑陋得令他心惊。

    他希望谭言松道歉。

    应该说,他希望听到道歉,不管有没有歉意。

    但他之前说过,喜欢是一个人的事。

    这是他原本就需要预想到会发生的事情。

    叶承翰被无形的漩涡卷入,愈是挣扎,就愈是下沈。

    「老师,你在骗我对吧?」

    叶承翰没有忍住。

    他想要让谭言松跟他一样感到痛苦。

    谭言松露出苦涩的表情。

    一个谎言包裹着无数个谎言,谭言松竟一时分不清,叶承翰指的究竟是哪一个谎言。

    一个痛,挑起无数根尖刺,让两人缩起脆弱的r0u身,不再向彼此袒露最柔软的部位,言语的边缘锐利,在说出口的瞬间,划破对方的眼角。

    「你只是我的学生。」

    叶承翰知道了。

    他败给了自卑。

    谭言松在叶承翰走後,把手帕丢了。

    他把手帕狠狠塞进垃圾桶的最底层,然後洗手。

    他搓洗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

    流水冲洗着被搓破皮的皮肤,肥皂的泡沫渗进细小的伤口,他像是没有感受到那般,持续搓洗着,直到双手通红,伤口渗出粘腻的组织ye。

    他愣神地低头盯着双手,眼神冷漠得像是那双手并不属於自己。

    心窝深处,那波震颤嘎然停止,稳固的结构却在震动停止後开始崩落,从内而外,他渐渐失去一些原本应该具有的能力,小的像是该用哪只手挤牙膏;大的则是入睡,或是察觉四季变换。

    教室後排的目光不再望向他,就算他走到对方座位旁,脚尖故意朝向桌脚,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双脚反而还向内缩了缩。

    当国文老师问起手帕,他释出恰到好处的歉意,说是拿去烘衣店的烘乾的时候弄丢了,最後还了一个素面的手帕给对方。

    他双手的皮肤破破烂烂的,其他老师前来关切,只说是换季时就会复发的皮肤炎,这样说着,不动声se地将手收进口袋里。

    谭言松想,再等一会就好,叶承瀚就会气消了,对他露出之前那样的笑。

    只要他乖乖地、安静地等,不吵不闹,就会得到奖励。

    叶承翰叶承翰

    会在办公室门口等待,在他走近时,抬眼望过来。

    然而,谭言松没有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大队接力当天。

    学生们得知师长们会参与接下来的赛事,如学校期望地那样鼓噪了起来。

    太yan晒得皮肤刺痛。

    空气枪鸣响。

    师长队第一bang是t育老师,距离第二名,成功拉开距离。

    接力bang交到第二bang手上。

    工作人员引导第三bang选手站上跑道。

    叶承翰在准备区看见谭言松时,心里已经有了底,他将一切串联了起来,遮在谭言松面前的布幕被扯开,他清楚谭言松的个x,有规则,那就一定是照着走,尽管会把自己ga0得不ren形。

    师长队的和叶承翰他们班的第二bang难分轩轾

    谭言松和叶承翰并列站在起跑线上,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始助跑的,两人一握住接力bang,便向前冲刺。

    接力bang随着双臂摆荡,发出呼呼的声响。

    叶承翰的眼里塞满谭言松的侧影,过弯时他压过身子,贴着谭言松的右前侧,切进内线。

    场边传来欢呼声。

    风掠过两人的肩头。

    谭言松眯起眼,在这样的场合,他竟然还能分神闻到叶承翰洗发jg的气味。

    他的眼里盈满叶承翰宽阔的背,辽阔得像是只属於他的草原。

    愈来愈远。

    谭言松咬牙,到了直线跑道,他切出外线,追至叶承瀚身侧,两人的脚步声趋於一致。

    叶承翰听见谭言松追上来的声音,和着空心的风声。

    心中不受控制地升起一个想法:他可以一直和谭言松,并肩跑下去。

    没有跑道,没有终点线。

    他们能自由自在地奔跑,想在哪处停下就停下,想在哪个树荫下睡午觉就在哪个树荫下睡午觉,他们能安心地拥抱和亲吻,毫无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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