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1/2)

    他执起书卷淡淡道:“此处人来人往,既然要避嫌, 你该回去了,刚入松云院勿要落人口实。”

    他主动放她,她求之不得,慕朝游闻言也不多言语,咬着荔枝一颗颗一扫而光,这才提着食盒回转院中。

    临进门前,她抬头正好瞧见树上一只正在织网的黑色大蜘蛛,飞虫误打误撞冲入蛛网,即刻被绵绵的游丝紧紧纠缠不得动弹。

    王道容乃至整个松云院于她而言便如同这张蛛网。

    阳光在她眼底闪烁,但她的心念并不会因为王道容的三言两语而动摇。

    既已下定决心,付诸行动,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也会豁力撞出一个口子,抗争到底。

    小燕的到来令慕朝游的处境愈发困窘。张悬月做事是个三分钟热度的,若几日不见她,早就将她忘到了爪哇国去。慕朝游照例尽可能地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与人为善,客客气气,凡是能搭把手的她都能帮。

    天气热得大家都没了胃口,慕朝游就自掏腰包,主动做了冷淘替众人开胃。

    也不知是不是她这段时日积累的好人缘起了作用,张悬月成日恹恹胃口不好,有人在她跟前提了一嘴冷淘,张悬月立刻振奋了精神,点名要吃。

    按常理来说,她只负责做,上菜布菜的事自有张悬月身边亲近的侍婢负责。但小蟹接过食盒,却招呼她跟自己一块儿去面见娘子。

    待慕朝游一头雾水地在张悬月面前跪下了,对上藕花笑眯眯的视线,这才恍然大悟。

    张悬月云鬓不整,只穿个抹胸,套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裙,赤裸着两条胳膊,歪在榻看书。

    瞧见慕朝游,菱花神色有点儿僵硬。

    藕花却不管这个,揭了食盒温声细语地哄着张悬月来吃。

    张悬月本打算随便对付两筷子就算了,没想到这冷淘冰凉酸甜,一下子浇灭了夏日的燥热。吃得高兴了,她脸上也露出了点儿笑。

    藕花适时说:“娘子,这冷淘正是阿酥的巧思呢。”

    张悬月有点记不起来:“哪个阿酥?”

    藕花叫慕朝游起来见礼:“就是你慧眼识炬,点名要的那个阿酥啊。”

    慕朝游情知表现机会正在今日,丝毫不敢耽搁,恭恭敬敬俯身行了一礼,脆声说:“婢子阿酥见过娘子。”

    张悬月“噢”了一声,盯着慕朝游恍然一笑,“原来是你啊。”

    这冷淘张悬月十分满意,入了心,自然也就记起了她那日做的酥酪,当即便点名明日再做一碗来。

    有一就有二,待退出正屋之后。慕朝游略微松了口气,情知通往正屋的路如今算是打通了。而其中使力相助者却不得不谢。

    虽然不清楚藕花此举用意,慕朝游还是转过身郑重地朝藕花敛衽行了一礼,“多谢藕花娘子今日相助。”

    藕花却笑眯眯摆摆手:“免啦。吃过你那么多好东西,也不能白吃不是?我也就帮你说句话,真正入了娘子眼的还是你自己的手艺。接下来,这条路你能不能走下去,也是看你自己的能耐。”

    慕朝游不假思索:“自然不敢忘娘子路上提携。”

    藕花又是一笑,一言不发,却也心满意得。

    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慕朝游不敢懈怠。也不管菱花与小燕等人是作何想法,她每日做人情的时候,总也不忘她们那一份。

    其实慕朝游觉得她跟菱花之间顶多算有点别扭摩擦,没什么深仇大恨,如今小燕也在张娘子面前站稳了脚跟,菱花就更没有再针对她的必要了。

    哪怕做不了朋友,也总比做仇家要好。如今藕花横插一脚,以菱花贴身侍婢的圆融而言,理当不该将万事做绝。果不其然,自她释放出善意之后,菱花虽还偶尔故作矜持,随着时间流转,却也一点点放松了对她的提防。

    慕朝游是个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做不来诸如炙羊肉之类的大菜、正菜。小燕有李娘子手把手指导,她自己只能另辟蹊径。

    好在南国肖晋,距离她所处的时空又上千年之遥,虽对美食已经有了研究,但到底不如千年时光沉淀下来的来得深厚。

    慕朝游做菜比不上正经厨娘,点子倒多。

    张悬月爱吃,有时候也会自己跑到厨房捣鼓一些菜式。她对慕朝游提出的那些新菜式兴味极大。两人就一些菜式见解上倒有些相见恨晚之感。

    南国士人放浪形骸,纵情享受的一面也体现在对“吃”字的追求上,一顿靡费万钱甚至也见怪不怪,更大力追逐新奇花样,越珍奇古怪越受人欢迎。厨艺更是士族女子必修的妇功,家族食谱代代相承,秘而不传,就连皇帝主动相求,也未必愿意透露。

    这也是为什么慕朝游进府之后,想从厨娘做起,留在张悬月身边之故。

    与张悬月讨论菜式时,慕朝游也从不刻意藏拙避忌,张悬月北人出身,性格豪迈,尤擅北方民歌,西域乐舞,弹得一手好琵琶,也通琴笛,但不太通文墨,算是个半文盲。

    在她刻意表现、逢迎之下,更是与她相谈甚欢,相见恨晚。一段时日下来,也不在乎叫她跟在身后贴身伺候。

    而闲暇时候,慕朝游便点一盏油灯,埋头案前刻苦揣摩她私自夹带入府的那几本道书——这些天里,她未尝有一日懈怠于修行。

    不好明面上舞刀弄枪,她便默默在心底想象过招。

    虽然这些杀鬼手段用在活人身上收效甚微,王道容又是科班出身,十个她加起来也不定打得过他,但她总不能就这样不作任何挣扎,放弃抵抗。就是不练练阴阳道术,私底下强身健体练练剑术倒也是好的。

    想要对抗王道容非一朝一夕之功,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多有不便,在张悬月身边辄轻便许多。

    她在等。等一个变数。

    她在等那所谓的王羡公归家,慕朝游不相信这些世家公卿当真是什么良善之辈。但若他当真是个高洁名士,王羡将会是她所等的那个变数。

    想到这里,慕朝游又忍不住想起之“王真”来,这些时日他渺无音讯,也不知如何了。

    他虽然也出生琅琊王氏,但待人亲和,回想起昔日相处的时光,想起那段平等相交的遗憾友谊,她不由抿了抿唇角,心生出几分怅惘来。

    如若王羡也是那衣冠禽兽之辈。那她只能寄希望于另一个变数——大将军王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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