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2/2)

    她起先想拒绝, 但架不住女孩子再三恳求，便松了口替她拿了食盒。

    她本想快点帮了这个小忙，了结此事，然而当青雀从水云园里走出来将她拦下时，慕朝游攥着食盒的手一紧，这才知晓中招。

    园内的人仍在静静抚琴。琴音孤绝，深寒如山中松风万壑齐鸣，藓花随雨而落，冷月照彻溪明。

    至于慕朝游，她垂眸跟在张悬月身后，王道容就跟没看到她一般，瞧也不瞧她一眼。她倒松口气。

    这一日慕朝游正亦步亦趋跟在张悬月身后，随时准备听命伺候，转过回廊，忽瞧见不远处一道仙气飘飘的白色姿影。

    ……看来老好人还是当不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张悬月又一愣，再惊喜，“小郎，你怎么在这儿？”

    百口莫辩也不过如此。

    张悬月心中却不住寻思。难道她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操持家务，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那人白纱裹身，乌发如瀑，正仰观庭中一颗巨大的木芙蓉，眉睫对剪着错落的花影，侧脸竟有几分怅惘寂寞。

    张悬月严格约束身边侍婢接近王道容。

    女孩满头大汗，感激涕零。天气太热，慕朝游也不欲耽搁，提了食盒便一刻不停地直奔了水云园前。

    自那日巧遇之后, 王道容也似乎将她遗忘。

    小郎君艳色逼人，风华正茂，又素来洁身自好，身边没个妾侍，侍婢们心动也是人之常情。但张悬月绝不准自己身边的侍婢闹出什么丑事来。

    “请青雀娘子安，小人是来给桂枝娘子送东西的，不知桂枝娘子可在？”

    她心下微凛，忍不住教训：“人都走远了，一个个看什么看？！小郎君天生高贵，可不是你们这些人能高攀得起的。我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但我院子里伺候的，平日里都给我约束好自己，谨言慎行，不许往小郎君跟前凑，我可丢不起这个人。若有违背的，打死勿论！”

    这一日傍晚，夕阳还没下楼台, 暑气未散，小厨房里闷热得像个蒸笼。张悬月点名要吃冷淘, 慕朝游刚端出凉面递给了等候的侍婢, 忽然衣袖被人扯住。

    当然这只是她万不得已的办法，她不知道大将军何时才会南下，这当中如果有更好的脱身之际，她定会毫不犹豫施行。

    说是那烧火丫头让自己来送的？慕朝游想了一想，便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她行为可疑，疑心一起，解释再多也成了矢口抵赖，再攀扯上别人，只怕事情闹大，反倒趁了有心人的心意。

    张悬月起先还没认出来，下意识地喊了句：“谁？”

    王家虽大，但可供消遣娱乐的地方也就那几片树林、花园。

    水面荷风迭浪，在水云相接，荷花深处隐约有淡淡渺渺的琴音传来，高旷清泠，如从云外飞落一般，不然纤毫浊气。

    王道容略点了点头，喊了声，“张娘子。”

    毕竟曾经生活在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慕朝游的政治嗅觉不算太迟钝。王道容身处权力斗争的旋涡之中，从身边那些只言片语，她也能确信大将军与皇帝之间必有一战，大将军必定挥师南下，进军建康。

    前些时日她在绿竹园听闻梁州出缺的消息，更是极大的鼓舞了她的信心。

    王道容眉眼极淡，肌白如雪，足蹬木屐，驻足花树下，掌心拢一瓣木芙蓉花瓣淡淡开口。

    慕朝游没有自怨自艾的功夫，她心里一沉，便强打起精神，专心应付起眼前少女来。

    张悬月平日里性格虽然骄纵, 但御下倒也算宽和，她语气难得严厉，众人一个激灵, 忙齐齐拜倒称是。

    女孩子捂着肚子, 一脸痛苦之色, 小声哀求, 问她能不能帮忙将这食盒送到水云园桂枝姐姐手里。

    眼前的女孩子年纪不大，瘦小小的一团，脸色蜡黄。慕朝游平日里跟她不算太熟悉，但李娘子脾气大, 为人苛刻, 她常见她在李娘子手下讨生活，战战兢兢得像个小耗子。

    她正要开口，孰料又一道身影听闻动静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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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那日初见时的笑模样不同，青雀皱着眉看着她，神情几分警惕和轻蔑，“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上这里来作什么？”

    来人正是厨房里那两个烧火丫头其中之一。

    水云园因靠近府中那片荷花湖这才得了此名，此时夕阳已渐渐沉入了湖底，微凉的暮风吹动慕朝游罗裙翻飞，绮带飘飘。

    大将军进京那日，王家势必生乱，王道容必定无法兼顾于她，她目下也是在为建康动乱那日做准备。

    那人一顿，王道容脚步一转，收回视线，平静转过脸来，“是我。”

    小厨房平日里虽然只负责张悬月一人的菜式, 但偶尔哪个仆役嘴馋了，偷偷使点银钱私下里点两个菜也是人之常情。

    他语气虽然淡，但在张悬月耳中却不啻于天籁之音。

    从那天听得的只言片语中，梁州出缺, 皇帝与大将军少不得一番明争暗斗，引起朝野动荡, 他这些时日倒是在官署待得时间更长。

    —

    便从容踏着廊中落花走来，“容见这木芙蓉花开得极艳，便忍不住驻足多瞧了一眼。”

    王道容只朝她略略一颔首，便又飘然远去。

    不若趁如今只有青雀一人，还没引人注意的档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张悬月非但下令婢子们不得随意接近王道容, 更有意一整松云院惫懒之风。不过这与慕朝游是没什么干系的，她巴不得离王道容越远越好。

    王道容这么个目下无尘的人物，这么多年来待她说好听点那叫避嫌，说难听点叫不闻不问，如今三番两次点头问好，张悬月只有受宠若惊。

    张悬月自以为熬出头，心中不免喜悦。再见身边几个婢子双颊微红，面露敬仰之色，又忍不住皱眉，感到不悦。

    “桂枝？桂枝前些时日请假回家去了！你送的什么东西？”

    暮色落寞，荷风微凉，侵人肌肤。

    “送东西？”青雀皱眉，明显不信她的说辞，“送东西送到了水云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