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妈妈(下)(3/3)
&esp;&esp;但是有时我却又希望彦容如果没有出生就好。
&esp;&esp;有一次我单独带他们出门买东西时,我一手提着袋子一手牵住弟弟的手,善容则是自己走在前面,在我们走回家的时候,马路上突然冒出一辆车子在善容面前。
&esp;&esp;直到危险来时,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esp;&esp;我大喊出声,快速的伸手拉住善容,我把他抱在怀里跌倒在地,而车主也紧张的下车查看情况,但那时候的我已经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只是一个劲的向善容道歉。
&esp;&esp;我其实根本不该成为母亲的,但善容却体贴的拍拍我的肩膀,并安慰我这不是你的错。
&esp;&esp;可怜的善容,并不知道是我害了他,
&esp;&esp;那天晚上善容把这件事也告诉丈夫,让我又得到一次安慰。
&esp;&esp;「如果我再细心点,善容就不会发生意外。」我忍不住开口,一边抓着自己的手臂。
&esp;&esp;「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要太苛责自己,好吗?」
&esp;&esp;丈夫就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似的拍拍我的背。
&esp;&esp;「不,你不懂的,事情不是那样子而已」
&esp;&esp;然而他们只是安慰我,不断的给我鼓励,就像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会有的反应。
&esp;&esp;然而,我心里住了一个魔鬼,牠在企盼着一切不好的事能够被真正实现,但这是对谁都不能说出口的事。
&esp;&esp;我把秘密全都写在一个本子里,然后把它塞到抽屉的深处,我很确定没有人会去翻,因为他们是如此的温柔。
&esp;&esp;如果光是写还不能够释放心里的恐惧时,我便会投入到钢琴里,把一切不能诉说的都藉着曲子得到缓解。
&esp;&esp;「妈妈。」善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esp;&esp;「这是什么曲子?」
&esp;&esp;「这是《悲愴奏鸣曲》的第一乐章哦。」
&esp;&esp;「那它有第二、第三章吗?」
&esp;&esp;「有哦,妈妈弹给你听。」
&esp;&esp;善容乖巧的站在一旁安静聆听。
&esp;&esp;「妈妈弹的很好听,我也想学钢琴,你可以教我吗?」
&esp;&esp;他撒娇似的抱住我。
&esp;&esp;「当然可以阿。」
&esp;&esp;看着他就像在看着过去的自己一样,虽然我表面上温和的笑着,但是心里却擅自起了疙瘩。
&esp;&esp;越是感到亏欠,就越是想要讨好,特别是当善容的病症出现后,医生说那个病十分罕见,特徵是肥胖但却不是因为摄取的食物关係,同时越是长大后越容易罹患上心脏病和其他併发症,几乎是很难痊癒,善容从小学生时就开始吃药,体重增幅程度也很大,体力也很差。
&esp;&esp;几乎是无能为力,我只能看着他独自一人受苦。
&esp;&esp;有时候我希望自己能够让时光倒退,然后亲手掐死还是婴孩的他,我也怨恨自己,为什么会生给他一个这么不健康又丑恶的外表。
&esp;&esp;即使是小学时期,但我却能够看到他在未来因为外表而饱受歧视、欺凌的情况。
&esp;&esp;这是注定的事,就像我之前那样,善容又是这么的善良体贴,即使我想保护他,但他终究还是会受伤,这是无法预防的事。
&esp;&esp;如果他的性格能像善君就好了。
&esp;&esp;善君很会为自己打算,就连到了上学的年纪也因为想保护自己而耍赖一年而不去学校,也因此他与哥哥年纪一样却低了一个年级。
&esp;&esp;有次我带在家学习的善君去公园玩,在鞦韆旁我们发现一隻倒在地上的麻雀,小麻雀受了很重的伤,看起来就剩一口气而已,善君先是在一旁看着,然后在别处找了一块大石头来,几乎是一瞬间的事,那孩子没有任何犹豫就把石头砸在麻雀身上。
&esp;&esp;「牠解脱了。」
&esp;&esp;善君冷静的把地上那瘫血肉清理乾净,还把麻雀的尸体埋进土里。
&esp;&esp;「在天上快乐的当小天使吧。」
&esp;&esp;他站起身祈祷着,当我靠近他身旁时却发现他满脸是泪。
&esp;&esp;善君是个行事果断的孩子,但他并不是冷血,只是注重结果,他就跟我的性格一样,虽然也有那好的一面但同时心里肯定也藏着黑暗的部分。
&esp;&esp;我没有对他说什么,甚至觉得他让麻雀解脱的行为是好的,但如果换做是善容,他大概会想要抢救麻雀可这样的事真的会有所谓对错吗?在生命面前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究竟该怎么取捨?
&esp;&esp;生命是值得活到最后一刻的吗?即使情况变得更糟更难受还要继续努力活着的吗?
&esp;&esp;我没有办法做出决定,更没有办法杀死自己的孩子,但我每天都想着那些,我希望他能够快乐、希望他能够感受到爱,但又希望他可以不要遭受那些痛苦、希望他从未出生。
&esp;&esp;每天晚上我都会失眠,有时在床上闭上眼睛甚至会想到他跳下楼的模样。
&esp;&esp;也许我心里深处是希望他能够走向自我毁灭吧?但这结果却又不是我真的想看到的现实,我的精神在矛盾中愈发的感到错乱和疲惫,尤其在夜晚更是发作的厉害,实在受不了时就会离开家里在街上游荡着,到快天亮时才回去。
&esp;&esp;这情况持续了好几年,终于在善容高二的那年、七月的某天我的想像成了现实。
&esp;&esp;我没有办法相信眼前的事,但我确实看到善容从楼上掉下来,在到地面时还发出好大的声响,我不敢走向前去看,但我却能好确定,躺在地上的确实是自己的孩子。
&esp;&esp;但我不敢上前,因为彷彿是我杀了他。
&esp;&esp;我的双脚像是嵌在水泥地里,动弹不得。
&esp;&esp;只是脑海里想起我们一起弹奏那首哀伤的曲子的画面。
&esp;&esp;乐曲的终章,那急促却短而有力的音截住我所有思想,我一时有些晕眩趴倒在地,直到最后闭上眼的那刻,我彷彿看到了善容那有些悲伤的脸正说着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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