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1)

    然后就听他问:“之后还能留宿吗?”

    那么多账本,光靠她自己一个人,根本做不到在初二之前看完。

    他之后肯定还要再过来帮她看。

    棠袖困顿地想想:“如果还熬夜的话……”

    话没说完,她睡着了。

    陈樾心中有成算了。

    他再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也闭眼入睡。

    这一觉陈樾睡得十分安心,有老婆和没老婆真的很不一样。

    不久,陈樾准时醒来。

    醒时天仍黑着,棠袖也仍在他怀里睡着。他低头看了会儿她睡颜,方小心松开手,却是还没起身,就见棠袖睫羽颤了颤。

    她也醒了。

    但没睁眼,只口中迷迷糊糊道:“夫君要出门了?”

    “嗯。继续睡吧。”

    “那晚上见。”

    “晚上见。”

    棠袖翻个身,继续睡觉。

    被唤夫君的陈樾精神抖擞地去锦衣卫上值。

    晚些下值翻墙过来,对着让人头疼的账本也依然精神抖擞。

    如此到了月底,这天陈樾来至简居,第一句话就是:“朱赓去世了。”

    朱赓,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

    兼内阁首辅。

    “先前朱赓一直给陛下上疏请求休致,陛下没应。”陈樾道,“今天他在任上去世,明日我得去吊唁。”

    棠袖道:“我记得你以前说朱赓很老实。”

    因为是先前陈樾唯一跟她提过的朝堂上的事,棠袖记得非常清楚,那时陈樾说,同为浙江籍首辅,朱赓很多方面都不如沈一贯。

    至少沈一贯致仕前曾数次弹劾他,还率浙党与东林党斗,更与常云升为首的东厂阉党斗,很是掀起过一阵风云。朱赓在任期间则鲜少与人相争,即便被言官们疯狂弹劾,也顶多称病,纵观其为官的几十年,委实无太大作为。

    “嗯,”陈樾神情淡淡,“不过到底是首辅,还是要有所表示的。”

    “新首辅是谁?”

    “应当是叶向高。”

    棠袖记得叶向高。

    去年刚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这转眼就要升任首辅了。

    不过首辅变动跟她没多大关系,不如继续看她的账本。

    这一看就到了腊月初二,冯筑回京。

    便如先前皇帝说过让冯筑进宫,冯筑甫一进城就被早早候着的宦官迎去启祥宫。皇帝当着众多大臣的面喊冯翁,亲自予以赏赐。

    正巧今日东北建州女真酋长努尔哈赤也进京朝贡,皇帝大手一挥,宴赏。

    这场宫宴,棠袖理所当然地参加。

    落座后,她先看看冯筑,又遥遥看眼努尔哈赤。

    上次皇帝宴赏努尔哈赤是万历二十五年。那会儿棠袖还小,便是被棠东启冯镜嫆带来宫里吃宴,她心思也只在御膳上,没太关注宴席的主角。

    今次再看,这努尔哈赤比记忆中的更威厉,更魁梧,不怒而威。

    只一眼,棠袖便得出个结论,此人绝非善茬。

    注意到棠袖目光,坐她旁边的陈樾悄悄同她耳语。

    陈樾道:“之前熊廷弼去辽东,听说刚到鸦鹘关,努尔哈赤就派儿子女婿带貂皮、马、鹿狍肉和酒拜见。”末了评价,“这努尔哈赤野心不小,是个威胁。”

    将军 他居然能认得你。

    为赴宴而临时凑对的限期夫妻所见略同。

    棠袖道:“没人跟皇上提醒要当心努尔哈赤吗?”

    陈樾没有回答。

    他反问:“努尔哈赤以前对大明还算忠心, 常常会进京朝贡。但前几年他突然停贡,你可知为何?”

    棠袖想想,这或许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了。

    万历二年, 建州右卫都指挥使王杲, 即努尔哈赤外祖父,进犯大明辽、沈,遭辽东总兵李成梁率军征伐,兵败。后王杲欲要再次犯边, 被俘凌迟处死。

    到了万历十一年,王杲之子阿台——努尔哈赤舅舅,同时也是努尔哈赤堂姐夫——为报父仇,联合蒙古诸部攻掠大明边境, 李成梁发兵围攻阿台所在的古勒寨。为救努尔哈赤堂姐,努尔哈赤的祖父与努尔哈赤父亲进古勒寨试图劝降阿台,不料古勒寨突然大乱, 二人死于误杀,努尔哈赤认为此乃明军之过,遂以祖父、父亲遗留的十三副甲胄起兵。

    只短短五年时间, 努尔哈赤便统一建州女真各部。万历十八年,他第一次到北京朝贡, 明廷任命他为建州左卫都督佥事。

    此后他几乎每年都会朝贡,其中数次亲赴京师, 晋正二品龙虎将军。

    然而自万历三十年起, 他开始停贡。

    移居赫图阿拉后,更是自称为国。

    本以为他与大明真就立碑划界,谁知今年九月他忽然补贡,本人更是今日现身宫中。

    饶是棠袖这般纯粹来给宴席凑数的, 都看得出努尔哈赤狼子野心,更不必提朝中那些政治素养比她强了不知多少倍的官员,肯定不乏有眼光深远之辈。

    果然,陈樾道:“其实一直都有人提醒皇上。”

    早在万历十六年,辽东巡抚顾养谦就上疏称努尔哈赤乃黠酋,言“倘闻者不察,谓开原之情形果尔,则辽事去矣”。

    去年辽东巡按御史肖淳也上奏称努尔哈赤声势叵测。

    到得今年,蓟辽总督蹇达、内阁首辅朱赓等皆指出努尔哈赤对辽东的威胁,然皇帝始终不以为意。

    也不能说不以为意,应当说皇帝不重视。

    皇帝不认为努尔哈赤有多大能耐。

    棠袖再看眼努尔哈赤。

    此时努尔哈赤正与一中年文官交谈。

    “那是叶向高,”陈樾继续耳语,“前几天刚跟你说过他。”

    棠袖沉吟。

    她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认真回忆一下,难怪她记得叶向高,之前陈樾查高淮案的时候,同她提过一嘴这人。

    说叶向高还在南京当礼部侍郎时,就曾上疏陈述矿税之害,请求皇帝罢免辽东税监高淮。

    叶向高亦与沈一贯有些牵连。当初皇贵妃妖书一案,叶向高给沈一贯写信劝谏,沈一贯不悦,令叶向高在南京呆了足足九年未能晋升。

    直到沈一贯被罢免,走前施展手段令文渊阁大学士沈鲤也一同卸任,内阁只余朱赓专权,皇帝下谕增加阁臣,这才有叶向高得到提拔回到京师。及至朱赓也去世,叶向高得以继任首辅。

    首辅乃皇帝之下第一人。

    皇帝虽宴赏努尔哈赤,但皇帝本人并未出席,由叶向高来接待努尔哈赤。

    全串起来了。

    一时间,各个名字和他们的长相、身份、背景、经历、关系等编织成一张细密大网,井然有序地在棠袖脑海中铺展开来。

    棠袖若有所思。

    再看那边,努尔哈赤已和叶向高谈完。叶向高落座,努尔哈赤则去到冯筑跟前,与冯筑把酒谈话。

    不知聊到什么,冯筑微微一笑,道:“将军客气。”

    ——努尔哈赤虽早早就给自己封王,但在大明这边,仍对他冠以龙虎将军的称呼。

    努尔哈赤已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

    他神色未改,再说些什么便对冯筑举杯,竟是要敬冯筑。

    这一幕令席间不少人心思各异。

    须知今日参与宫宴的不是重臣就是宗室,哪个不比商贾冯筑的身份地位高,更值得攀谈拉拢?可偏偏努尔哈赤跟叶向高喝完酒后,谁都没敬,只敬冯筑。

    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思及冯筑那开遍全大明,乃至建州境内都能见到隶属冯家的店铺的生意,众人隐隐有所悟,想努尔哈赤大抵是有意让冯筑将生意往建州扩展,好借冯筑的名头带动建州整体发展。

    此人……

    “将军好酒量。”

    冯筑不愧是能让皇帝亲自接见的商贾,见努尔哈赤举杯一饮而尽,他高声夸赞了句,便也满饮一杯。虽未应承努尔哈赤的话,但面子上是丝毫没堕。

    努尔哈赤也没坚持要冯筑承诺之言。他最后说了几句便转身,欲回座位。

    围观众人放下心。

    及至从棠袖近处经过,努尔哈赤忽然止步,盯着棠袖看了几息。

    这一看,正在玩扇子的棠袖不得不停下手中动作,起身对努尔哈赤行万福礼。

    她温婉道:“敢问将军有何事?”

    努尔哈赤再看了她几息,方才一笑。

    他以极流利的大明官话道:“上次见你,还是小小一点,如今出落得这般出色了。”

    棠袖没接话,只又行个万福。

    这时陈樾起身了。

    陈樾拱手道:“承蒙将军夸奖,在下替内子谢过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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