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1/1)
明明她看出来了秦如梦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话想说——
在秦如梦断断续续的回忆里,明月得知她所有的苦痛,她得知那个三月春雨潮湿,那年四月如火如荼,五月的阳光正好,六月的少女心事,而那年七月,北城起雾落雪。
秦如梦在七月的蝉鸣盛夏里夭折。
真奇怪啊,人的情绪真的起来的莫名其妙的。
你看,她不是秦如梦的朋友,她不是秦如梦的亲人,她甚至和秦如梦没有任何关联,她们只是一个陌生人。
但是现在她却因为秦如梦的遭遇流泪。
明明没说多少话,明明那么平淡的叙述,明明她刚刚也没有哭,可是明月就是感到字字泣血,心碎欲绝。
为她的遭遇,为世人千千万万的遭遇。
人间苦厄犹如滚滚流水,发生在年少的钝痛永不停歇,也永远,永远都不可能灭绝。
流言蜚语,苦厄交加,她明月能做些什么呢?
她好像无能为力。
明月心想,除了擦掉秦如梦的眼泪,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明月想起来两年前的那场大雪,那个时候,她身上的茫然和现在相同,她看着荆棘在审讯室心想,她除了能擦掉荆棘的眼泪,还能做些什么呢?
那个时候,和许泽屿一起前来警局的祁好给了她答案。
她在那些话语里,决定成为一个律师。
擦掉一个人的眼泪不是她的梦想,用法律捍卫千千万万的人不流眼泪,才是明月的心之所向。
明月擦掉面上的眼泪,对着俯身痛哭的秦如梦发誓,她要还秦如梦公义天理。
她要蝉鸣停止,要盛夏复临,要秦如梦不惧威胁,堂堂正正的生活在阳光下。
明月发誓,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谭和畅送进监狱。
她攥紧拳头,却没料到此前劫难未消。
其中一个暴徒被秦如梦的哭声扰的心烦意乱,他在人群中迅速瞄准哭声来源,那双眼睛在昏暗中四处寻觅试图找一个趁手的东西行凶。
残暴的目光在梳妆台前一扫而过,细细寻觅无果,干脆就地取材,抄起凳子气势汹汹的向秦如梦这边大步流星的走来。
荆棘背过身去抱着痛哭的秦如梦,安和专注于持枪的暴徒没有察觉,在实木凳子夹杂万钧力道砸上去秦如梦后脑勺的那一秒钟,明月瞪大了眼睛毫不犹豫的上前用背挡住这一下——
被暴徒挟持着推门而进的周阔恰巧目睹这一幕,他和扑上前的明月四目相对,时光停滞,周阔浑身血液逆流,这一秒钟的痛苦,对他来说不亚于魂飞魄散。
明月看着周阔目眦欲裂的眼睛,心里有了很多的眼泪。
周阔——
她回想起来刚刚秦如梦的话,迟来的钝痛涌上心头。
为什么要转学来西琅,这个问题她曾经想过,但是她从来都没想过,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在十六岁这样一个年纪,他勇敢的站出来,站在秦如梦的身边保护她,选择闭口不言带着所有的秘密远走西琅。
经历那样的冤屈,受过那样的毒打之后他依旧不改初心,在天台碰上明月失声痛哭的那一霎那停住脚步,温声递给她一张纸巾,说,不要哭了。
世人的流言没有折断他的脊梁,反而让他愈发的坚韧。
而他有很多事情都不会说,他只是在你需要的第一时间去做。
沉默寡言并不是他的缺点,善良正义也从来都不是。
他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
哪怕事情过去许多年,哪怕他们亲密到这种程度,周阔依然会对秦如梦的秘密闭口不提,无论如何也要守口如瓶。
明月闷哼一声,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除了暴徒动手带来的身体剧痛,更多的,是她心里的痛楚。
因为被那样污蔑的人是周阔啊—
他是明月在这个世界上最爱,最珍视,最重要的人——
事到如今,他在命运的每一个岔路口都做出来了正确的抉择,而事实也摆在这里证明,周阔从来都没有做错任何事。
但是为什么没有人选择相信他呢?
明月在这一瞬间泪如雨下,她想,当初北城那么多人,怎么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还他清白?
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么多的骂名?
为什么他要平白遭受这么多的污蔑?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原来北城重逢后的初见,秦与岑打出去的那一拳还有回旋镖,那拳头跨过时光打在了她的身上,而那些辱骂,居然能让她感觉到这么痛——
明月在这一霎那弯下腰去,秦如梦的字字句句犹如刀刃割在她的心底,她根本不敢想象周阔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前来西琅,又是鼓起来多大的勇气,才能接纳新生活的发生——
那些痛,那些难捱,她在洛水一一尝过其中滋味,结局显然,她根本没有走出来。
但这居然就是他过去的生活。
原来这就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对明月提起来的事。
原来这就是那句“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难言之隐”的真正含义——
明月从未想过秘密和难言之隐,原来都会让人痛不欲生。
在周阔不顾暴徒的恐吓瞄准飞奔过来的这一秒她想,因为他是周阔,所以这些事情发生在他身上的时候,她才觉得格外不能接受。
明月雪时(八) 你这一生,会不会有什……
短短的距离, 周阔却觉得走到明月身边的时候,用了长长的一生。
在秦如梦的呆滞眼泪,安和伸出的手中, 明月以一种袒护的姿态,重重的跌在地上。
荆棘在那一霎那侧过头来, 秦影默默攥起来拳头,周阔三两步扑过去跪在
地上, 伸出去的手不停的颤抖。
所有的尖叫被明月隐藏进了喉咙里,可是那声闷哼对周阔来说也威力无穷, 千算万算, 他最终还是晚来一步。
之前种种他还没有原谅自己,现在明月又在他面前受伤。
周阔那颗悬而不决的心再度失去冷静,他下意识去扶,膝盖猛地撞击地面也感受不到痛, 他轻轻的把明月揽进怀里想减轻她万分之一的痛苦,可是还没等他说话, 明月却趁机攥住了周阔伸出的手。
周阔的体温从来偏高,可是在抓住他的那一霎那,明月却感受到一阵冰凉, 她顺着这双手看去,就见自己的手在颤抖。
准确的说,是两只手一起颤抖, 她是因为剧痛, 而周阔是因为胆寒。
她对两人相爱这件事情从来都很确定, 但是你要问他们,什么时候相爱的,怎么确定相爱的, 那他们二人大抵都会沉默,直到这一秒钟————
明月对他们相爱这件事情真真切切的有了实感。
不然的话,为什么明明受伤的是她,而周阔却痛不欲生呢?
明月的眼泪从眼眶无声的滑落下来,那双温柔眼眸通红一片,她望向周阔,心里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说。
周阔啊——
过去的伤口还疼吗?
有没有留疤?
在西琅的时候,有没有睡好?
直到现在,会不会还把这件事情当成人生噩梦?
明月的眼泪一直在流,可是这些问句,她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在共同流泪的这一秒钟,明月只是伸手,轻柔的擦去周阔的眼泪。
她知道了那句难言之隐的重量,现在,那份难言之隐也变成她的了。
周阔伸手抚摸上她苍白的面容,认真而又细致的擦掉那上边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冷汗。
他的眼泪接连不断,明明是滴在明月的手上,却在她心里带起来无数的涟漪。
明月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开,那双哭红的眼睛此刻温柔的看着周阔,十指相扣,她对着周阔虚弱一笑,轻声道:“你别哭——我不疼的。”
哽咽声里,她再度回想起来周阔那些未能言明的年少,巨大的酸涩冲击她的心脏,明月几乎是要拼尽全力,才能说出来这句不疼。
身体的痛远远没有心里的苦泪来的多,她的痛苦,因为周阔的眼泪愈发成倍。
“对不起——”
暴徒因为他的不可控持枪对准他,秦影安和高度戒备,荆棘牢牢把秦如梦挡在身后,周阔全然不畏死亡,却把明月从头到脚都护在怀里。
命悬一线,他在明月的哽咽中低下头去亲吻明月的鬓角,他抱着受伤的明月,反反复复的在说一句话——
“对不起——”
周阔的眼泪坠下,滑进明月的脖子里带起来一阵战栗,明月听见他不停自责:“都是因为我没在你身边——都是我没那么细致才让你受伤——”
明月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里的心疼在一霎那全部转化成恐惧,明月刹那冻住,浑身僵在原地。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有暴徒拿枪抵住了周阔的后脑勺。
周阔注意到这恐惧的同时,冰凉枪口触碰到他的头颅,明月在一瞬间打了一个寒颤,而他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在转过头去之前一把将明月按在自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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