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1)
“你喜欢知悯吗?”
此刻的月亮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头来,似乎也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表示好奇。
叶云樵的脚步顿了顿,沈佩兰却未停下,继续轻步向前。
她的问话平静如常,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叶云樵回过神,又跟上她。
面对这样直接的问题,特别是来自沈佩兰时,他刚才所有的冷静与镇定荡然无存。
他该说什么?
他是不是应该否认?
但他的心已经有了答案。
“是,我喜欢他。”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声“对不起”。
因为这份感情超出了原本的婚约协议。
是他先违反了规则,喜欢上了秦知悯。
然而沈佩兰只是笑了笑,很快便收敛了表情: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你很优秀。”
她对人的观察总是透彻,尽管最初因为叶云樵“冲喜”的身份而对他心存保留。
但时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认,叶云樵很优秀,很好。
他的优秀与秦知悯截然不同。
如果说秦知悯是黑夜中一望无际的大海,那么叶云樵则更似那挂在天际的皓月。
大海终究找到了属于它的月亮。
沈佩兰在车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眉眼依旧淡然:
“等事情结束后,一起回家吃顿饭吧。”
“嘀, 嘀,嘀。”
叶云樵输入密码,门缓缓打开。
他脑海中反复回想着沈佩兰的话。
和谁?
是和秦知悯吗?
沈夫人——不对,沈姨这么说的意思是……
叶云樵的眼眸渐渐亮了起来, 眼睛里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他抬头望向天边那轮明月, 凝视着那轮高悬的月亮, 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这算是得到了长辈的同意吗?
他迈步走进庭院, 脚步逐渐轻快, 心情似乎也随着脚步变得轻盈。
当他踩在一块石板上, 忽然转了个圈, 露出久违的少年意气。
当他停下时, 恰好对着院中的桂花树。
那棵树枝繁叶茂,气度沉稳,仿若一个静默的大人,温和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兴奋得有些不着调的孩子。
叶云樵猛然意识到, 脸上腾起一抹红晕,立刻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不好意思地跟桂花树鞠了个躬。
等他站直了,又开始思考为什么要鞠躬。
大概是太过高兴, 脑袋有些发热吧。
他摇了摇脑袋,连忙往一楼走去。
但尽管脚步加快,唇角的笑意依旧不减。
虽然他还不确定秦知悯是否喜欢自己。
但……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一个非常好、非常好的消息。
就像明天会有好天气。
他一边往里走着,一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
秦知悯应该已经睡了吧?
他这样想着,随意抬头望了一眼,却发现二楼秦知悯的书房里, 还透出若隐若现的光亮。
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有睡?
怀着这样的疑问,叶云樵走上楼,停在秦知悯书房的门口,轻轻敲了敲房门。
等了片刻,屋内没有回应。
叶云樵皱了皱眉,难道是忘记关灯了?
他轻轻推开门,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书桌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文件。
秦知悯趴在书桌上,不知道何时已经沉沉地睡去。
他虽然睡着了,但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缩着,像是梦见了解不开的忧愁。
叶云樵悄然关上房门,缓步向他走去。
“怎么在……”
他刚开口,话音未落,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书桌上的药瓶,瓶身的标签被微弱光线照得清晰可见——
阿普唑仑。
几乎是在心跳一滞的瞬间,叶云樵就确定这瓶药不同寻常。
秦知悯不可能没有理由服药。
他抿了抿唇,拿出手机,迅速搜索了一下药名。
一条条介绍被他读过,他的手指停在屏幕上,视线却已转向秦知悯。
半晌,叶云樵离开,取了一件外套过来,打算披在秦知悯的身上。
尽管房间开了地暖,但马上就要迎来倒春寒,秦知悯这样睡着,还是会容易着凉。
当外套轻轻搭在他肩膀的瞬间,秦知悯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异动,睁开了眼睛。
“阿樵?”他的声音朦胧的像场春雨。
他一时愣住,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
秦知悯迅速清醒,视线扫过桌上放着的阿普唑仑,眉头微微一皱,却很快又松开。
怎么忘了把药收起来。
他镇定着,像是把它当作无关紧要的平常事,移开了视线,转向叶云樵:
“你回来了?”
但叶云樵从他醒来后就一直看着他。
察觉到了他的不自然,以及看到药瓶时的闪烁目光。
叶云樵垂下眼眸,手指微微掐入掌心,方才心底生出的些微喜悦,在此刻荡然无存。
但他克制地很好,语气依然平静: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秦知悯整理一下桌上的文件,不着痕迹地挡住那瓶药,解释道:
“这些是赵冕和杜荣灰色交易的账本。我在梳理可疑的账目,准备在下一次董事会议上提出公开审查。”
“你所伪造的文物价值不菲,杜荣需要大量资金来进行交易。如果此时能限制他正常的资金流动,能够对他形成一些牵制。”
当得知竹简被盗时,他浑身戾气几乎压抑不住,只能勉强靠药物压下。
他没有任何跟杜荣周旋的心思了。
杜荣不该也不能去打那批文物的主意。
但凡竹简有一丝损伤……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那个可能性。
他压下心中的戾气,抬眼看着叶云樵:
“阿樵,我一定会把那批文物找回来。”
那声音,如同誓言,坚若盘石。
叶云樵笑了笑:
“好,我们一起把它们带回家。”
他转头望向窗外的皎皎明月,静静凝视了片刻,直到视线渐渐模糊,才又收回目光。
他轻声开口,将今夜去警察局的经过讲了一遍。
他没有隐瞒,甚至将与沈佩兰的对话一字不漏地提及,唯一隐去的,是沈佩兰问他的那个问题。
他本来是想问秦知悯这个问题的。
“刘队他们已经对杜荣展开了监控。我的计划和你一样……”他顿了顿,“除去对杜荣的资金进行牵制外,我还打算让徐先生要求提前交易时间。”
让徐先生提前交易时间,并临时要求提高卖价。
他已经想好了让杜荣不得不接受的办法,这或许能查到杜荣隐秘的资金动向。
一旦交易完成,警方就能够跟着这条线索摸排下去。
秦知悯听着,又在资料上做好标记。
他整理完资料后站了起来,准备带着叶云樵离开书房:
“这么晚了,我们回去睡……”
他自然而然地去拉叶云樵的手。
然而,叶云樵没有动,依然站在原地。
秦知悯转过头,凝视着叶云樵的双眼。
这一次,他的眼中没有刚才浅浅的笑意,只有很平静的目光。
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需要,秦知悯就明白了——
阿樵,发现了那瓶药的事情。
叶云樵没有握住他的手,而是伸手拿起被文件遮掩着的药:
“阿普唑仑,具有抗焦虑、抗抑郁、镇静、催眠的作用。”
叶云樵一个字一个字地复述着刚才看到的药效说明。
他轻轻晃动药瓶,瓶中的药片发出微弱的声音,几乎已经空了一大半。
瓶里消失的每一片,就代表着秦知悯的一次无法言喻的痛苦挣扎。
叶云樵注视着秦知悯,眼神直白又冷静。
“秦知悯,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吃阿普唑仑?”
当叶云樵看到药效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到,虽然新年伊始,春日将至。
但现在,外面的世界依旧是冰冷的冬天。
秦知悯到底吃了多久的药?
他又是因为什么吃的?
而最难过的是,他竟然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的意外发现,秦知悯又打算瞒他多久?
房间里寂静着。
秦知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叶云樵没有催促,静静等待着他开口。
秦知悯在沉默的时间里,想过了无数个借口,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他很清楚,自己是从何时吃下第一片阿普唑仑的。
是从醒来的那一天开始。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他只要一闭上眼,就可以看见阿樵那副万箭穿心、躺在雪地里的模样。
有时候,他甚至可以闻到空气中漂浮的血腥味,仿佛一切都未曾远去,近得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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