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1/1)

    茸茸闪着大眼睛,茫然地跟上队伍。

    没走几步,侍女们就从斋宫寝殿这边离开,彻底看不见了。

    而这时寝殿的门外,百凤和蓁蓁各自在岗位站了有半个时辰。

    蓁蓁打了个哈欠。值守补助很高,但是自古至今,钱都是很难赚的。

    百凤则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会儿,假装扶她,实则立掌重击蓁蓁的颈侧。

    天旋地转一阵眩晕,蓁蓁倒下来。

    百凤把蓁蓁拖进寝殿墙角,将人藏起,然后脚步缓慢地,潜行至皇后寝房。

    在百凤的袖子里, 隐藏了一支熏香,还有把两三寸长的匕首。

    平日里, 这些东西不会暴露在外,她一直在等这个机会,能够单独接近萧烬安的皇后。

    百凤正是三皇子经幽兰教主蛊惑,安排进皇宫各地的眼线。

    幽兰教大部分教众,死于那场爆炸,于是这支潜伏在皇宫的那支幽兰教队伍, 没有条件顺藤摸瓜拔除。

    百凤正是其中对朝廷恨意最大的那个。

    她父亲因敬贤帝打压隋王,身为隋王部将惨遭连坐。

    而在幽兰教教众里,像百凤这种情况不在少数。

    她蛰伏在坤宁宫,卖乖讨好, 最终得以留下。

    她不敢太显山露水,也不能庸庸碌碌,小心地把控着这个范围,最终能勉强赢得了这里所有人的信任。

    皇后的龙床就在前面。

    百凤用帕子蒙住脸,甩了甩, 点燃了熏香。香雾沿着香头扶摇直上。这支迷香足够让白照影睡得很沉。

    她指端掀起一点点帘子。

    白照影弓着身体, 总是副很安然很无害的模样, 有股迥异于皇室的亲切感。平心而论, 没人会讨厌这样的皇后。

    烟雾吸入肺腑,白照影睡觉睡得更沉。

    更为绵延的呼吸, 让他看上去像玩累了的小动物。百凤从床上将人背起。

    第一步, 她要把沉睡的皇后藏在床底。

    第二步, 她早就联系了其他混进天坛的教徒,她会换上白照影的衣服,代替白照影发号施令, 制造防守的缺口。

    第三步,有了这个缺口,教众才会把皇后带出斋宫。

    至于皇帝……

    斋戒的最后一日,登基大典的前夕,经礼部钦天监等合议出来的时间很早,在寅时末到卯时初。

    以萧烬安的行为习惯,他有可能担心打扰皇后休息,选择直接在无梁殿小憩至典礼。

    如果此时能制造出什么事件将其牵绊住,萧烬安必定宿在无梁殿。

    比如,在天坛另外几处宫殿,放不大不小一场火。

    百凤把一切都完成之后,送走白照影,将寝殿殿门紧紧关住。

    ……

    戌时,萧烬安处理完折子,亥时在无梁殿看书。

    能入斋宫的书,无非都是些圣人之学,萧烬安不感兴趣,看得无聊,但怀着兴许能找到几处漏洞的恶劣心思,他也能津津有味地审读。

    当皇帝以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萧烬安不喜欢。

    他愿意活动活动,但是哪怕他站起来看书,让那帮太监瞧见,就得撵在后头给他搬椅子坐。

    历代大虞皇帝都是这样养废的,萧烬安想。

    萧烬安垂眸又看了眼手里的书,什么圣人之道,让他忍耐,让他宽容,他暗中斥道混账话。

    他当不了圣人,当圣人能憋死他。

    如今让他回忆起阳和卫那场血战,台州海域指挥舰队抗倭,他历历在目,喜欢那种喉咙发紧的畅快感,与现在截然不同。

    “陛下。”大太监来禀事了。

    萧烬安:“皇后睡了吗?”

    “寝殿那边没动静,皇后可能睡得沉。”大太监道。

    萧烬安微微点头。

    他知道今天下午做了很坏的事,皇后肯定是起不来的。

    可是以典礼的安排,皇后将会在最困倦时被他吵醒。萧烬安不想这么做。

    “那不回去了,还有其他事?”

    老太监赶紧禀告:“有处空房起了火,那间库房是给祭祀用的牲畜放饲料的,大火一起,牲畜不安躁动。”

    “可叫人去灭了?”

    “回皇上,灭倒灭了,只是这事应向皇上禀报,是否立刻彻查,请皇上定夺。”

    萧烬安手指在书页捻了片刻。

    他指端有茧子,摩挲出轻微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无梁殿显得格外清楚。

    萧烬安平静地摇头:“无需大动干戈,火灭了即可。”

    大太监面露难色。

    在直言禀报和斟酌词句之间,大太监显得徘徊不定。

    萧烬安:“还有事?”

    大太监跪禀:“陛下。天坛这场火,在宗室们眼里,有不一样的解读。老奴并不想告谁的状,老奴只是听见留言成了些规模,不得不说。”

    萧烬安不想听他铺垫:“说。”

    “有人说这是萧家列祖列宗,对陛下的报应。”

    大太监又道:“天坛起火,证明陛下并非天命所向,几个时辰以后就是登基典礼,老奴认为您应该知道。”

    萧烬安:“知道了。”

    老太监等待着皇帝的进一步打算,但没有下文了。

    老太监躬身,继而自说自话打圆场,挽回这场沉默:“陛下大权在握,重兵在手,又对朝廷立过大功。这些流言蜚语,无非是表达他们的牢骚。”

    “没有哪个小丑,敢直面陛下。”

    “陛下是英勇无敌的。”

    萧烬安:“……”

    马屁太肉麻了,尤其从一个老太监口中道出,萧烬安叹了口气,压下浑身鸡皮疙瘩。

    “朕去休息,到吉时安排人叫朕。”他又召来站在门口的成安,对成安说,“你也去休息,不要杵在门口。”

    成安无辜地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是。”

    无梁殿熄灯以来,斋宫彻底进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而就在距离斋宫不远,东北的祈年殿方向,极具盛名的天坛御道底下,正有一支队伍驶入,驱赶着牛羊。

    “站住!”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把守这条小道的是天坛的禁卫。

    这条地底小路不仅不怎么为人所知,就算知道这条路的,也对它避之不及,因为这里只能走牲畜,而牲畜沿着地下通路走到尽头,面对的就是屠宰。

    所以这条路有两个令人胆寒的别称,鬼门关,畜生道。

    寻常人避之不及的鬼门关,怎会来了这么多人押送牲畜?

    卫兵觉得奇怪,自然要将人拦截下来查验。

    在幽暗阴沉沉的巷道里,弥漫着牛羊的腥膻气。

    其中一名卫兵靠近,跟押送队伍派出来的代表接头。

    对方只做普通内官打扮,但不低,身形魁梧:“存放牲畜饲料的那间库房着火了,牛羊当时就在旁受到惊吓。”

    押运者说:“小的们害怕耽误大事,就都在旁边守着,否则这些畜牲生拉硬拽鞭子抽,怎么都不动……”

    卫兵倒是听说附近有建筑着火的事,想了想,不疑有他。

    卫兵放牛羊通过。

    牛羊群队伍往通道深处去。

    卫兵的警惕逐渐放松,半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然后——只觉眼前一黑,他们被捂住口鼻,刹那间失去了知觉,身体软倒。

    而那做太监打扮的幽兰教徒继续向前,若无其事穿过畜生道。

    牛羊被驱赶进庖厨亭待宰,而这些教徒就蛰伏于漫长的窄道,等待象征吉时到来的钟声敲响,然后他们再集体行动。

    一刻钟。

    两刻钟。

    巷道里唯有掺杂着血腥气的呼吸声。

    能挨到这一步的幽兰教徒,早已没有了退路。也是幽兰教里最顽固,最危险的一拨。

    之前曾出于各种不同的原因,这里每一个人加入幽兰教,如今理由早就忘却,身份也已经忘了,他们凑在一起,已然被洗脑。

    脑子里到现在只留下一道执念:

    ——反抗朝廷,反抗朝廷,反抗朝廷!

    咚嗡——咚嗡——

    悠长的黄钟声,漫长地席卷整个天坛,虽然庄严,并不刺耳,音声袅袅。

    这道声音响罢,无梁殿像瞬间被唤醒了。

    在大太监的率领下,几名太监手捧新皇帝最隆重的一套礼服,宫女鱼贯而入,依次将洗漱的用具摆在萧烬安的跟前。

    萧烬安自己撩水洗脸。

    他拿起巾帕擦脸,脸上沾着水珠,脸庞周围一圈鬓发被打湿了,中和了他脸上的冷漠感,显得明亮。

    几名宫女低头,有偷瞄的意思,但丝毫不敢跟皇帝视线对上。

    而正在被人以审美角度打量,萧烬安并不知道。

    帝王吉服繁琐,实在穿不明白的环节,萧烬安只能勉强让老太监服务。

    他穿完以后,有轿辇来接他。

    天坛总体很大,他现在要向东北方向登上御道,文武百官就在御道两边等,萧烬安将率领他们去往圜丘,在天心石上祭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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