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1)

    “画像呢?”杜文景问。

    张逊闻言展开画像,一副栩栩如生的太祖御容就展现在杜文景的面前,他仔细检查了卷轴,发现轴体处有熏黑的情况,符合张逊所说。

    而且他也是见过御容像的,上面画的确实是太祖不假。

    杜文景心中越来越高兴,眉毛得意地扬起,御容像成功寻回,傅修远又不知道死在了什么地方,想治他出逃的罪也难了。

    杜文景忍不住发出的“呵呵”笑声全部落入张逊的耳里,他见自己成功瞒天过海,心中甚是神气。

    他从儿时起就自认画技不凡,不输于书画院的那群饭囊衣架,只是愤懑于没有托生到好人家,始终觉得怀才不遇。

    对于傅修远当初的斥骂、同乡人的耻笑、身边人的瞧不起,在这一刻统统都要高看他一眼。

    “小人斗胆相问,诏令中的赏赐是什么?”

    杜文景听后不多想,随意道:“都是些金银财帛罢了。”

    张逊又道:“那小人不想要这些钱财呢。”

    杜文景疑惑:“不想要?那你还想要什么。”

    须知朝廷的赏赐,普通人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居然不想要,脑子糊涂了吧。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对于小人来说无甚用处。”

    杜文景斜着眼瞧,对张逊这个人多了一些探寻的意味。

    “你要求什么官?”

    张逊讪讪一笑:“呃,小人想求书画院,不知道难不难?”

    杜文景心下立刻明白了,这哪是不在意钱财,供职书画院,若能讨得官家欢心,那些身外之物不就收入囊中了吗。

    这是准备钱权两手抓啊。

    杜文景点点头,告诉他也无妨:“若要求官也不难,到时候朝廷迎回御容像,说不定你可以面见官家。”

    张逊大喜:“多谢宣抚使。”

    杜文景坦然接受道谢,之前还觉得此人是个糊涂的笨蛋,没想到聪明得很。

    这两人是万事大吉了,而张逊口中已死的傅修远正躺在一个小山村里,如今才悠悠转醒。

    他睁开疲惫不堪的双眼,还没适应登时由黑转白的光线,耳边就传来急切的关心:“傅奉安,你醒了?”

    傅修远迷迷糊糊地听到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而且很是熟悉。

    男子再次说道:“是我,元伯。”

    是陈元伯,傅修远心中生起一丝欣喜,他挣扎着想起身,但是一动全身的筋骨都扯住神经,疼痛无比,再加上年纪大了,伤势更是恢复得慢。

    “傅奉安,你受伤了,大夫说好好养着别乱动。”陈元伯边解释边扶傅修远重新躺下。

    “画像……画像。”傅修远仍惦记画像不敢忘记,他虚弱地喊道。

    陈元伯知道他口中的画像指的是什么,赶紧从床尾的包袱里抽出来,安慰:“它在这,你就放心养伤吧。”

    陈元伯是在回虞州的途中遇见傅修远的,此前他回了趟老家建宁祭祖,又安排亲戚照看老宅,想着是时候与傅修远道别投军去了。

    结果没想到,物是人非,沿途见到的都是逃命的难民,拦下一人才知是北真骑兵攻打过来占领了虞州。

    他心中焦急万分,趁乱溜进了虞州,到了御容殿时,眼前已经是一副大火摧残下的断壁残垣。

    他拉着街上的人问傅修远的下落,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所以只好借助运气,一路问一路找去,终于在一处小山村遇见正倒地昏迷不醒的傅修远。

    陈元伯花些钱借了间农家小院替傅修远治伤,他头部受到撞击,左腿摔断了,又根据昏迷的位置判断应该是从山崖上滚下来的。

    而御容像被好好地护着没有受损,只沾染些泥土,但都被陈元伯小心地擦拭干净了。

    傅修远总算将悬着的心放下来一点,又问:“我昏迷了多久?”

    陈元伯算算日子:“好歹也有一个多月了。”

    话音刚落,傅修远就慌张起来,快速地和陈元伯解释缘由后就犟着脾气要即刻出发去庐陵。

    陈元伯拗不过,缓声:“那咱们至少把伤养好些再走。”

    “等不及,御容像一日不回去,就跟着在外面颠沛流离一日,况且北真军不知什么时候就打过来了,难不成让太祖流落一辈子?”傅修远争道。

    “北真不会打过来,已经和谈了。”陈元伯说到这神色凝重,气息发抖,他本不想这么快告知的,“十多万人全军覆没,虞州、建宁、漳平都割给北真了。”

    这消息对此刻的傅修远来说宛如晴天霹雳,虞州可是太祖发迹之地,就这么被人轻易地割了去。

    他抬起手重重地敲着床板,痛心疾首喊道:“可恨呐!”

    陈元伯见傅修远反应这么大,失火一事更不敢说出来。

    他坚定道:“我和你一起去庐陵。”

    “这如何使得?”

    “就当是我报答你的恩情,当时没有你的那番话,如今我怕是已经回到建宁浑浑噩噩的度日了。”

    陈元伯感激傅修远对他的勉励,将太祖的事迹讲述给他听,让他明白哪怕困于危难的人,也能凭借一腔孤勇破釜沉舟,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

    傅修远见他执意如此,便不好再推拒,两人商谈好,算了下身上的盘缠不日就出发。

    由于傅修远的伤还未痊愈,路上总是走走停停,但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他们在途中曾找上地方官府,不是吃了闭门羹就是被晾着,一问才知御容像已经被迎回,所以他们在那些官员的口中也被打成了骗子。

    “太祖御容像已经迎回,若你还在这胡言乱语,休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当初傅修远对张逊说的话如今安在了自己的头上,当真倒反天罡,当真讽刺!

    他就应该把那副临摹的画给烧了,一时的心软竟给小人钻了空子。

    永泰十四年一月,二人终于走到庐陵城门下。

    傅修远尝试找到庐陵府尹,但他的一个胡子拉碴的跛子,话说起来又着急又混乱,任人听了都会认为他精神失常。

    “去去去。”衙门的捕快嫌弃地将人轰走,拉扯之间傅修远摔倒在地。

    陈元伯见了赶忙冲上前扶起,朝那位捕快振振有词:“你们怎么能这么赶人呢!我们只求见府尹一面也不行吗!”

    二人一到庐陵,傅修远便等不及要见赵琇,思来想去先找到府尹比较稳妥,可谁知他连衙门的门都进不去。

    他道出自己的官职也没有人信,一定要他拿出凭证才肯通报。

    可是他的凭证早就随虞州被割了去,早就被焚烧在大火里。

    陈元伯扶着傅修远慢慢挪回客栈,他想着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傅修远的状态是越来越差了,有时反应迟钝耳鸣,陈元伯要大声叫喊才能将他的神拉回来,有时正常交流着忽然又变得不太清醒,说胡话的次数越来越多。

    大夫也说是因为当时头部受伤没有及时救治导致的,陈元伯压根不敢让他独自出来,每次都偷偷跟在后头。

    过了几日,陈元伯找了个抓药的借口出了客栈直奔景灵宫。他躲在不远处蹲守,连续守了几天终于让他等到机会。

    “卢相公,有人拦轿。”

    卢显坐在轿内,伸手掀开帘子,远远瞧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抻开双臂拦着去路。

    “去问问什么事。”

    “是。”

    旁边的随从不一会儿就回来禀道:“他说要见您。”

    卢显:“哦?”

    随后他命人压下轿子,慢慢朝陈元伯走去。

    不知为何,陈元伯身子忽然紧绷,僵硬地放下双臂,有些紧张地看向卢显。

    “既见到本官,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陈元伯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不好开口直言,便道:“这里不太方便。”又往街边上的角落指了指,“去那说。”

    卢显有些摸不着头脑,此刻他刚下值,正想往家赶舒舒服服的休息呢。

    但人多眼杂不能发作,还是面色不悦地点点头。

    陈元伯囫囵个的把护送御容像的过程倾倒出来,却让卢显听得越发糊涂,也越发惊诧不安。

    傅修远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

    卢显打断道:“兹事体大,你要本官如何取信于你?”

    陈元伯脸色微沉,伸出手发誓:如若有假定当雷劈。卢显思考一番还是同意与傅修远见上一面。

    傅修远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憔悴的白发哪怕束起也遮不住磨难对他的摧残。

    卢显虽没有见过他,却知道他的年纪左右也就不惑之年,便沧桑至此,未免唏嘘。

    傅修远激动得好一会儿才平静,可当卢显向他要御容像带走时,他的那条警惕的神经又开始提醒。

    “下官想要亲自交于官家,这心才能安呐,还望卢相公帮忙。”

    听人这么一说,卢显也不能硬抢,毕竟他还要好好问问杜文景这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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