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1)

    “说让你们走了?银子还”

    昌叔一脚给人踹开,似笑非笑道“要账急什么,人全都在这趴着呢,得让人回家啊,手真断了怎么办,我们不是地痞流氓,得讲道理。”

    窦长忌恍如大梦初醒,面上肉眼可见的扭曲的起来,颤抖着挑起指尖“滚。”

    二撂子久久不能回神,闻声一擦眼泪,扶起老杜就要动身,这时却被昌叔拦住了。

    “乖乖,你去哪呢?”

    二撂子一愣,忙道“我,我跟杜爷一起。”

    老杜推了他一把“你先去,帮我好好照顾你秀爷。”

    “杜爷,呜呜呜”

    “别哭了,我还没死,快滚。”

    昌叔掐住他的肉乎乎的脸“瞧着孩子白白胖胖,哭起来多可爱,剁碎了喂我的乖乖,一定爱吃。”

    老杜挤着笑,跪下,磕了个头“昌叔,他是个傻子,他不配,让他滚吧。”

    阿月揽紧楼枫秀,仿佛怕他挣脱,手中力道分外发紧。

    走到场外,在楼枫秀要求折返前,提前拉出二撂子。

    “走了。”他对老杜道。

    “慢走,再来啊。”昌叔笑着目送。

    他追随着阿月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舌尖舔了舔牙,转身,将老杜提溜起来。

    轻轻拍了拍他身上的灰“你真有个好兄弟。”

    老杜苦笑“是。”

    “可惜了,他没有。”

    昌叔歪了歪嘴,眯着眼道“你知道,堂主还算看重你兄弟,小鸡儿呢,也跟他有渊源,我给你个脸。你跟他说一声,把阿月弄来,一晚上就行,亏损嘛,一笔勾销。”

    男人袒露着发黏发腻的欲望,那神色,跟想要买回阿月做娈童的男人一模一样。

    昌叔男女不忌,最喜欢那些十来岁漂亮年纪里的少年少女,他毫不隐瞒,从不掩饰。

    老杜愣了片刻,笑了起来。

    这回真的笑了起来。

    他道“昌叔,你还是把我弄死吧。”

    昌叔歪嘴一压,表情立即变了“老子给你脸,你不要?”

    “我也想要脸。”老杜是真的觉得好笑,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可我贱命一条,有什么资格?”

    他望向场外月色,想起楼枫秀难以理解,甚至令他觉得愚蠢的偏执。

    原来,那是何其珍贵的自由。

    “昌叔,你要不就弄死我。但你动阿月,咱俩都得死。”

    楼枫秀额头伤口不深, 虽然血流的多,不过几日也就愈合了。

    这回砍的实打实,虽幸而没能伤筋动骨, 只豁口极大。

    阿月说是揽, 倒不如说是掐, 他掌心握在腰上,收的力道太重,第二天保准留个五指印。

    几人满街找医馆, 大半夜敲醒大夫请看伤。

    天色过晚,医馆的门大多是虚掩的,时常有受刀伤剑伤半夜看病, 大夫习以为常,从不纠结因果, 从善如流缝了几针。

    为省银钱,楼枫秀不舍得敷用麻沸散,疼的脑门青筋乱跳,胡乱抓住身旁手臂,死死掐紧强忍。

    大夫做的趁手, 还算快,不出半刻便缝合完毕。

    楼枫秀长出一口气, 右手吃力过重, 松懈下来,这才发现拽着阿月手臂。

    他抽开手臂, 面无表情道“我以为你金刚不坏, 刀枪不入,不会怕疼。”

    “”楼枫秀没吭声,任由大夫包扎药纱, 吊起石膏板。

    二撂子搀着楼枫秀,阿月结了银钱,出门就走。

    刚刚还亲亲密密搂腰搭肩,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楼枫秀追了几步,抬起一条胳膊,想往他肩上靠,阿月抬眼,冷的如同结霜。

    他不由得止住动作,而阿月步履不停,越走越快。

    “你给我站住!”楼枫秀喊道“莫名其妙,闹脾气给谁看?”

    阿月果然停下,他回过身,面无表情道“楼枫秀。”

    只要他连名带姓喊人,总带着不可抗拒的威慑力,二撂子一个字都不敢说,连哭都是小心翼翼的。

    楼枫秀有点迟钝,却听阿月继续道“你把自己当什么?”

    初夏夜风明明带着热气,吹过来却犹如冰锥子刮脸。

    “什么当什么?”

    “他是个赌徒,即是死,也是该死。”阿月道“如果他要死,你是不是还要替他去死?”

    楼枫秀咳了一声,伪作清嗓道“你当老子是母鸡孵出来的软蛋?还替死鬼,都说是砍错了!妈的,老子真后悔没补一刀!”

    “你下刀干脆利落,我看不出你哪里后悔。”

    “操,他欠的又不是我的银子,无冤无仇凭什么为我断胳膊断腿?让我砍我就砍,让我杀我就杀,那才真他妈是个软蛋!”

    “他是跟你无冤无仇,不能由你来动手,你难道跟自己有仇,所以自伤?”阿月面无表情“你究竟有什么问题?”

    “你有完没完?无冤无仇的意思你听不懂?他活该千刀万剐也跟我无关,贱命就该为别人去死?我看你才有问题!”楼枫秀烦躁不已,当下勾着二撂子肩膀,长腿迈开大步,错开阿月,竟是走到他身前去了。

    二撂子哽咽道“秀爷,阿月他担心你”

    “又没死,别搭理他。”

    楼枫秀就是这样,他执拗固执,认定的想法绝对不会更改,通常坚守着旁人无法理解的原则,无论谁都无法动摇。

    阿月本该觉得不可理喻,可望着他吊着胳膊,对他执迷不悟气势汹汹的姿态,不由笑了起来。

    “错的人,原来是我。”

    --

    老宅堂中点了灯,李大娘在屋里来回踱步,急的满头是汗。

    二撂子往南五里街来那一趟,李大娘听老杜似乎出了什么事,又知道楼枫秀行事莽撞,见他一走,预感不妙,便将雀雀送回家,动身前去清云寺中通知阿月。

    他们这伙人没啥主心骨,遇事只会干着急,有点问题首先想到的就是阿月。

    果然阿月心知肚明,他一去,李大娘便留在老宅苦等,焦急到半夜。

    楼枫秀见大娘在家,未进门就想悄悄拆除吊起的手,但被阿月制止。

    “先拆,等大娘走了我再吊上!”他试图讨价还价。

    “不行。”但被拒绝。

    就这么进了屋,李大娘不语,满脸心疼,唉声叹气半晌,起身到灶房熬了锅排骨汤。

    二撂子边哭边吃,末了道“好咸啊。”

    “你把泪憋回去再尝尝。”

    “哦。”

    楼枫秀说要断绝交情,但就是放心不下老杜,孩子们的世界李大娘不是很理解,自认做人还稀里糊涂,更说不出什么了不起的大道理,瞎担心没用,分担点琐事也是好的。

    一大早,李大娘里里外外收拾一通,案上准备了早饭,便回家送雀雀去学堂。

    楼枫秀装睡,直到正午起,他拆掉吊臂的石膏,一出门,阿月竟然还没离开。

    他木着脸,将石膏重新吊起来,心知楼枫秀必然不会老实呆家里养伤,甚至不会乖乖挂好石膏。

    思索许久,放弃劝说,阿月道“灶屋留了饭,记得吃。”

    接着,阿月出门,并从外闭了锁。

    阿月刚走,楼枫秀转头拆掉石膏,一只手忙前忙后,搬出桌子,又摞了层椅子,只身翻出墙,当下拐去了尽欢场。

    老杜半死不活,他虽不必吊在门前,但也没什么好待遇。

    同僚对他颐指气使,走过去都得吐两口唾沫。

    他瞧楼枫秀一只手缠的熊掌一样厚实,无奈道“你走吧,别在这耗了。”

    “平了账就走。”

    老杜唉了一声“平不了的。”

    “那就平完为止。”

    楼枫秀包着熊掌,站在场外,虎视眈眈。

    他不说话,就能吓走好几个想进尽欢场大门的散客。

    窦长忌不就是恼他不受他好意吗,老杜实则受的是他连累,他不想拉所有人下水,于是干脆跟老杜住在尽欢场。

    那几日夜夜失眠,经常听着老杜半夜惊醒,鼻子眼泪一把,拉着他的手,看着那块伤口哭。

    手臂伤口渐渐恢复,过程疼痒,他早已习惯出入此类的伤口,并不难耐。

    只是心尖上疼的厉害,十分陌生。

    --

    楼枫秀拦是拦不住的,除非把人关牢里。

    他一去不回,阿月也没执意再找。

    那日阿月没有去寺庙,因春意浓的名妓,特地差人,请他一叙。

    月儿如今也是称得上上等名妓了,寻常人等压根见不着,更别提特别宴请。

    虽然她违背约定,撒谎只有蝇头小利,只分给阿月一些散碎银钱。

    不过贵人就是贵人,从来没有怪罪,反而隔不几日,便会来送一篇新词。

    只是不久前,贵人断了音信,似乎不愿再同自己往来。

    月儿将他带到上房,叫了东西楼的好酒好菜,特别隆重接待。

    妓子不停给他夹菜,阿月并没有回馈她的热情,甚至没有动一动眼前的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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