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1)
高墙外,连日守着伪做夜更的杀手,随时准备冲进朱门,杀上个片甲不留。后墙还藏匿着火油,以备后续引火烧府,毁灭痕迹。
虽临了并未产生冲突,银两按约照旧。
阿月早将银款埋置在城郊外荒庙,与做好动手准备的伪更夫交代详细地方,天亮之前,回了趟老宅,不及更换湿衣,先以研磨提笔,封了信纸。
离开前,偶然见到窗台放着红布缝制的钱袋,裹着一整包碎银两。
阴雨骤停,天外升起红云,即将天亮。
他感到身体升起某种不适的热度,预感到大约在生病。
他会生病,会自大妄为,会轻视人性,会混淆善恶,会是非难辨,会自以为是。
这是什么人?
凡人。
阿月从未如此兴奋,兴奋自己如此平凡。
他身体疲惫不堪,却毫无困倦,于是拿起银两,去了趟南五里街。
清晨,李大娘刚出摊,还在凿粘糕。
尚未走近,街头的米铺老板猛然见得阿月出现,立刻找上前来,怒气冲冲道“你看看,这都几天了,我本来都不想说的,那不着四五的流氓小子铁了心不来了是吧?”
阿月思绪纷杂,压抑着满腔的属于平凡者的烦躁,努力沉心道“抱歉。”
“就知道地痞子只会瞎混,看你面子上才请的他,不来趁早说一声,少耽误我生意!”
李大娘在摊前锤粘糕,闻言,放下石凿子,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声量“你说谁地痞子,你说谁?你凭什么!天底下再没有比我们小枫更好的孩子了!你说说你请长工,又是看仓又是搬米又是运货,你付那点月钱,你亏心吗!?”
李大娘这辈子没说过重话,大声点的时候都少见,说到后面,眼泪登时掉了下来“你实在是黑了心肺的,我们小枫该你的欠你的?你还敢到我们跟前兴师问罪,啊?”
“这话怎么说的,我”
“钱老板。”阿月打断,身体倦怠起来,连同语言不可避免慢了许多。
他发尾潮湿,却无狼狈,仿佛只是初醒,尚在慵懒。
“枫秀不需要我的面子,他在其位谋职每一天,从没有愧对过您一文钱。此番没有交代,误了您的生意,他不对,我道歉。可是地痞,流氓,不要再用这样的词汇称呼他。”
钱老板老脸顿时通红“我也,也不是那个意思,阿月你别往心里去啊。”
“他不会再去了,望请见谅。”
“唉,没事,没事!街坊邻里的,好说……”
阿月不再推脱,走到李大娘面前,送回红封“别担心,他会没事,不用再送了。”
--
连日以来,窦长忌忙着陪昌叔核查春季账目,堂主周业生特意交代,亲自送他前去陪衬。
昌叔混迹三教九流几十年,处处门清,地下钱庄过的是他的手,白花花的银子尽在掌握,派个小鸡儿就想弄清楚他的各坊账底?
哪可能。
窦长忌陪同查账,不过是个枯燥过程打发消遣的玩物。此刻伏趴在地上,头埋于昌叔身下,期间得了片刻昂首喘息。
往日不过任由昌叔口舌得势,近来自贱,哄得昌叔日日饮酒作乐,他有私心,不止为摸清帐目。
只可惜,再好吃的席宴,再有趣的玩法,昌叔也近腻烦了。
昨日下了场急雨,重重乌云散尽,天依旧闷沉。
此时不长眼的手下,前来支取各尽欢场快活楼的月银。
昌叔正在享受人间极乐,随手砸出支取银牌,腰部猛然发力。
他一把扔开账目,拽住身下的窦长忌头发,迫使他高高昂头。
“嘶,我突然想起来,老子那一千两还没平账吧?你那硬茬子的小兄弟,叫个什么”
窦长忌慢慢吞咽下满口白浆,捧起他的手,舔了一口他的手指。
“昌叔,累了吗?堂主说今晚请您去春意浓,据说新买了一批胡姬,玩法与咱们很不一样。”
昌叔被他舔的一激灵,旋即挑着斜嘴,用他刀喇过般嘶哑声音道“行啊,叫上我的一千两,还有那硬茬子,过来一块赏。”
楼枫秀手腕拆了线, 手腕痂痕尤在,粉红一道,下的极快。
老杜小题大做, 天天身上带着纱布, 一日给他换一回药, 唯恐留下伤疤。
他怕,往后只要见到这条疤,他都得愧疚得死上一回。
楼枫秀在尽欢场人缘不错, 同僚依旧满口秀爷亲热喊着,要债揍人没出过手,吃饭都是老杜喂的。
当然, 他拒绝过。
老杜非常有自知之明。
他是连累了所有人,万死难辞其咎的罪魁祸首, 心甘情愿伺候楼枫秀聊以还债。
连日来,二撂子常来往与尽欢场,给俩人送晚饭。
送完,又跑去南五里街凿粘糕。
当晚,荣爷发放月钱, 唯独老杜跟楼枫秀两手空空。
虽然白干,但荣爷额外给俩人差事, 在东西楼来往春意浓传菜跑腿。
一趟可抵两。
进了快活楼, 荣爷往内厢清点新收的那批胡姬,二人由狎司前头带路, 直领上楼。
二楼厢房皆是月牌, 新月满月下弦月。
路过挂牌勾月的厢房,门扉半闭,里面传来开怀笑意“你从不留下用饭, 还说不是嫌我不净?”
恰时,楼枫秀已然走过厢房,忽听得一声熟悉声音“月儿姑娘留步。”
他猛然止步,转身折返回来,正与走出的阿月撞在一处。
不知他何时抽高了身量,鼻尖撞上了鼻尖。
“你!你来这里干什么!”楼枫秀顾不上鼻腔酸痛,声势夺人,率先斥问。
阿月缓和了痛,片刻后抬眸,波澜无惊望向他“你既然能来,我怎么不能?”
“哎呀,是你!”月儿叫道。
楼枫秀抬头瞥了她一眼,咬着牙道“你为她来的?”
“当然不”月儿道。
“是。”阿月截道。
“”
“那位小爷,怎不跟来,将开席了!”狎司在前头催促道。
“现在就滚,再让我看见你到这里来,我打断你的腿!”楼枫秀恶狠狠道。
言罢,岂料阿月非但不听,当场转身,径直在厢房案前坐下道“月儿姑娘说的对,我还没有用饭。”
“”
月儿开心极了,立刻热情的为他夹菜。
“别磨蹭了,快跟上,昌叔催呢!别让老人家发火!”狎司在前头催促道。
老杜很快发觉不对,折身走回来,猛见厢房坐着阿月,又闻狎司道出昌叔名号,心道哪会是传菜的事!
遂出手将门紧紧合上,拉着楼枫秀要走。
“放手!给我开门!”
“孩子大了,也该,也该开开荤,你别嚷!”
“屁话!阿月你听”
话音未落,老杜一拳头砸过来。
楼枫秀挨的结实,疼的发懵,眼神都变清澈了。
“秀儿!你听我说,待会我借机出来,一准将他劝走!”
楼枫秀舌头顶了顶腮,纳闷道“那你打我干什么?”
“我,我不是,对,荣爷让咱传菜,咱就得做好本分,你这闹起来,多不给荣爷面子,是不?”
老杜好说歹说,才将楼枫秀安抚下来。
临走,他还狠狠踢了一脚门,在勾月厢房外威胁道“你等着吧阿月!”
厢房内粗声浪语,满席皆是东西楼最出名的菜色,跑腿的小厮已然布好了席面。
二人甫入内,与主位上昌叔对上了眼,他杯底敲了敲席案,厢房一时静了。
旁侍的窦长忌神色无端发紧,周业生但笑不语。
其余人等无非妓子伺候,唯独昌叔身后站着那几个怪模怪样的人物。
他们每每与昌叔同出同入,虽然从不开口,但很难不让人一眼留意。
不光只是因为其中一个缺了鼻子,同样面无表情,眼里死气沉沉,怎么看都不像活人。
楼枫秀蹙眉,差点忘了他们来此地的目的,老杜心知肚明,小声道“等等荣爷,听荣爷吩咐。”
话正当时,荣爷声音在身后响起“站这么老实,还不入坐?”
“我二人瞧这席面菜色全了,不知荣爷还有要吩咐的么?”老杜道。
“原来早有安排,是我过虑,既然来了,你们跟着就坐用席罢。”
话音刚落,楼枫秀毫不客气,转身就要走。
不等跨出门槛,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叩上肩头。
“站住,昌叔有话要问。”
力道宛如焊了铁,箍的他肩骨欲裂。
拦他的正是昌叔身后缺鼻子的男人。
昌叔起身走来,亲昵楼枫秀肩头,一个眼神,将他压坐席面前。
“上回一见,才知兄弟不是俗人,怪不得小鸡儿对你耿耿于怀,昌叔欣赏你,以后就来我手底下,不必吆五喝六装腔作势,往后,叔分个钱庄给你管,如何?”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