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1/1)
“我叫沈怀一!”
听他有名有姓,态度还算老实,老杜叹口气,只道“行,过了风头就赶紧滚回老家,再敢闹出点幺蛾子,我就!”
老杜没能说完,悻悻耸肩,想不到该把人怎么样。
他们走过热闹街头,见识颇多形象凄惨的乞丐。
“你在里头扎根这几天,知不知道这城里,最近怎么多那么多断手断脚的乞丐?”老杜问道。
“不断手脚,谁会去乞讨呢。”沈怀一说完,想起自己刚刚还在乞丐窝里坐着,马上笑出声来“哎呀,我会!”
“”
“不对!你说的不对!”二撂子道“好多手脚都是折断的,我倒泔水的伙计说,之前有个丧心病狂的爹,打断自己儿子的腿要饭还债,然后就有人效仿打断自己的腿,后来就发展成组织,好多坏人掳走小孩,把他们变成一个缺手缺脚的怪物,扔到街头卖惨乞”
眼见楼枫秀面色变的难看起来,老杜打了他一巴掌“你不要胡说!”
楼枫秀满脑混沌,顷刻间仿佛再度置身火海,烟尘吸入肺腔,他不得不剧烈喘息,猛然一膝跪地。
眼前不断闪过火光四起时的刃光,那剑刃上雕刻着襁褓婴儿,似乎在耳边不断啼哭。
不会的。
他想。
阿月,阿月肯定不用。
他那么聪明,他甚至可以不用那么聪明,他根本都不用卖惨。
他一定没事。
没关系,他一定会找到他的。
哪怕真的残废了,他养。
他都想好了。
仨人手忙脚乱搀起楼枫秀, 还没等站稳,一声高喝传来“好啊!你可终于给我碰上了!”
风月斋烧的旺,牵连了左右两家商铺, 全是商铺主家的。
商铺主家无辜波及, 找了几天元凶未果, 此刻终于逮住了楼枫秀!
“旁的我就不多说了,修缮款起码得一百两!我善心宽容,限你们半年内还清!”主家说着, 从怀里掏账册,拿着笔,舌尖一舔, 就要现写借据。
“一百两?再添点都够把风月斋买下来了!”老杜反驳。
“那不还是买不下来?三间铺子,你又不是没看见, 烧成那样!就这我还是看顾大人面上说少了呢!”
“主家爷,你这也分个时候,我兄弟刚刚妻离子不是,你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我趁人之危!你瞧清楚了,我列了单子呢, 半年,半年我光租赁款都没往上添, 姓楼的, 你装什么装,睁眼给我签字!”
老杜诶诶拦不住, 回头一看, 护人捕快们只能管他别死,管不了他家长里短,遂站的远远的, 不打算上前调解。
“我替恩公还!”沈怀一大手一挥,慷慨道。
主家将他上下看了一遍,很难藏起满脸的不屑。
沈怀一准备拿出方才楼枫秀给的银子,上下摸一遍,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摸不出银子,仍然倔强道“但不是今天!”
老杜无话可说,只能从怀里取出几两碎银,搪塞主家。
主家收了银钱,随手在借据标记“行,还差九十九两八钱,签字。”
老杜咬咬牙“我来签。”
“你替他还?”
“我替他还!”
“还有我!”二撂子道。“我也签!”
只是他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二撂子的撂也不会写,中间画了个圈,一脸承担着责任的严肃感。
主家爷捧着俩圈圈,无语凝噎,他不依不饶,拉过楼枫秀的手,涂了墨,摁了个指印。
“我可盯着你们呢我跟你讲,一个都别想跑!”
“嘿,谁要跑?谁跑谁孙子!”
老杜信誓旦旦言完,瞪了一眼沈怀一,继而把楼枫秀推给二撂子,回头要去找那群乞丐。
“你去哪啊杜爷?”
“刚给这小子塞完银子,转头就丢,肯定是他跟前坐的那几个乞丐,我去找他们算账!”
“不是的,他们人很好!”沈怀一伸手拉住老杜,口气似乎带着自豪。“我来到这里就经常丢银子的,早习惯了!”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你他娘最好给我困在定崖城一辈子。”
--
李大娘去后,家里泥瓦房就空了,雀雀没了亲人,只这么一个哥,于是陪楼枫秀留在刚刚修补齐全的老宅里。
楼枫秀昏睡了半个多时辰,醒来天色已晚,老杜在院子里露天做菜。
灶屋修缮工事未成,只能在院里烧火架火炉。
沈怀一正在跟二撂子和雀雀诉说他的新年历险记。
他表示京师繁华看腻,规矩磨人,于是想出来看看新鲜的地界。
可他爹为人严苛,逼着他考取功名才能换取远游机会,那他读书又不是很行,索性偷跑了出来。
大别真大,偷偷摸摸坐船,追着自家商货,晃晃悠悠近一旬,才晃到这里来!
本想权当游山玩水,不想刚来此地没几天丢光了旅资,遭人拐卖,如今城外封锁,只进不出,家里人对他出行目的地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何时能与家人得见。
说到这里,沈怀一感怀思绪忽然清空“这样岂不正好,省得整天逼我看书背文章,我以后整日去游山玩水岂不快哉!”
“不行不行!”二撂子劝道“你要回家,不然你娘得多着急啊。”
沈怀一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点头道“也是,我得回去,只要我回去了,我就可以把我的私房钱,寄一百两银子给恩公,然后再去游山玩水!”
二撂子对他富家公子的身份深信不疑,并拿出杜爷给他买冰糖葫芦的零花钱作为赞助。
沈怀一非常感动,他慷慨表示,可以满足他任意愿望!
二撂子表示,自己要进东西楼当跑堂小二,当不上的话,帮厨也行,后厨大哥很喜欢他,已经答应过一阵教他做菜。
沈怀一这个满足不了,只能靠他自给自足,且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一份工作也算梦想。
“因为这样的话,以后我就可以每天跟粉娘打招呼了!”
“哇。”沈怀一当即对他的梦想赞叹不已“为博美人一笑,我辈自当折腰!”
“你说话真好听呀!”二撂子美滋滋道。
“雀雀妹妹,你以后想干什么呢?”
雀雀正在对灯穿针线,闻言想了想道“我娘不让我绣花,除此之外做什么都行。”
“那你为什么又在引针?”
“我还是学学比较好,不然没人帮我哥补衣裳了。”
闻言,二撂子沈怀一老杜集体泪目。
楼枫秀望着侠肝义胆的牌匾,眼泪滑落,滚进头发丝里。
他拆掉阿月为他编织的红发绳,额前长发便重新遮住眼睛。
借此,挡一挡红了的眼眶。
--
吃了晚饭,雀雀在隔间睡下,楼枫秀跟沈怀一睡在死过疯女人的屋里。
沈怀一睡地铺。
由于不久前囚在地底,被黑暗侵蚀多日,尚在畏惧黑暗,楼枫秀吹了蜡烛后,他就开始没话找话,总想跟身旁人说话。
“恩公!”
“嗯?”
“你一直都在找谁啊?”
“阿月。”
“那是谁啊?”
“家人。”
“找到了吗?”
“没有,快了。”
“我家人一定也在到处找我了。”他叹息道“肯定找了好久,翻遍京师也说不定了。”
楼枫秀似乎睡着了,片刻没有回信。
沈怀一小心翼翼道“如果找不到,你还找吗?”
“找。”
“那恩公”
“闭嘴。”
楼枫秀不想搭理他,他怕再说下去,声音就要控制不住哽咽。
沈怀一在黑暗中极不自在,翻来覆去,强行入睡。
他的睡梦中不断做着噩梦,嚷嚷着黑,忍不住哭出声,魇入梦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最后还是睡在隔壁的雀雀,被他那夜鬼啼哭的渗人劲吵的睡不着,过来敲了敲门,发现房门虚掩,她端着灯盏进来那刻,哭声当即暂止。
走进房中,只见沈怀一蜷缩在地面上,紧紧抱着被子,眼皮不住发颤。
她举灯扫过,没有在床榻上看到她哥。
雀雀出门去找,见墙边架着梯子,爬上去,果然看见楼枫秀坐在屋顶,抬头望着夜色。
“哥。”
她叫了一声,楼枫秀睁着眼睛,却没反应。
“哥!”
楼枫秀恍然回神,见来人是她,慌张擦脸,那瞬间摸到遮眼的长发,于是略放下心来。
“你上来干什么,快回去睡觉。”
“你怎么不回去?”
正说着,屋内哭声又起。
“老鼠,老鼠钻我衣裳里了!打老鼠!别咬我!”
雀雀端灯走下去,匆匆回房,晃醒梦魇里的沈怀一。
“没有老鼠,怀一哥,你醒醒,没有老鼠!”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