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1/1)

    没有时来, 没有运转,没有。

    他的运数,早被他弄丢了。

    没有阿月, 他什么都不是。

    “喜欢吗?枫秀。”

    “喜行吧。”

    喜欢。

    要命的喜欢。

    说出来会死吗?

    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

    楼枫秀,你他妈一张嘴塞的只有屎吗?

    他恨透了自己,怨的发疯。

    直到跑出城外,恍然来到初遇阿月的那座破庙。

    那座庙没能挨过今年严冬,已经坍塌。

    他倒在断壁残垣中,腹疾撕扯着肠道,疼到打滚,疼到痛哭。

    阿月跟着自己,烂泥打滚,死里逃生,却舍得将这样贵重的东西送给他。

    他如今竟然妄想卖掉它。

    楼枫秀,你不过一条烂命,死何足惜?

    楼枫秀挨着腹中之痛,在破庙乱石堆中枯躺许久,直到天际发白。

    “阿月,我会找到你,我要告诉你,我好喜欢,好喜欢它。”

    碎石响动,似乎有人在蹑手蹑脚靠近,他翻身起时,忽觉眼前一黑,脸上便闷了条麻袋。

    “操,他妈的这小子跑这么快,叫我好找!”

    “还不快搜!”

    “在他手里!”

    “掰不开啊!”

    “给我砍下来!”

    “兴爷不让带刀啊,特地交代了,这小子不能死咱手里!”

    “他妈的,他屁股后头老跟一伙捕快,要不是今个乱跑,还下不了手!错过岂不是又没时机了?”

    “一群废物,滚开,瞧我来!”

    楼枫秀四肢尽数受控,一只脚死死踩在胸腔,石头凶猛砸上手腕。

    “这不就是个玉雕,看不出哪稀罕呢?”

    “别瞧了,把人拉官道上去,过几辆马车也就轧死了事了。”

    “老大你身后,狼,是狼!”

    “操,什么玩意,还敢往山外头跑!”

    “扑,扑上来了!”

    “你妈的,跑啊啊啊啊啊!!”

    温热的舌头,舔舐过手腕的鲜血,他挣开麻袋,看见一头耳尖残缺,目光凶绿的白狼。

    许久不见,小白长大了。

    它用鼻尖拱了拱他的手,似乎想要拉他起身。

    楼枫秀再度爬起,眼前天旋地转,他吃力一笑。

    “对不起,我没有看好粉粉。不过,我会找到凶手,粉粉怎么死,他就怎么死。”

    他撕下一条衣布,缠上手腕,径直前进。

    须臾,发现小白并没有跟上来。

    他回头与它对视。

    白狼沉默不语,目送他一步步抵达城外,而后,跃入朝霞遍布的林间。

    他跌跌撞撞走进城门,赤手空拳,走到藏宝阁。

    早市初开,阁内只有一名小厮。

    他随手拎起一只砚台,长发压下的眼中,闪烁着明灭交叠的光影。

    “兴爷在哪?”

    “兴爷不在,砚台八钱。”那阁中小厮道。

    “去哪了。”

    “好像去堂里了,一大早就诶,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楼枫秀拿着砚台,温柔拍了拍他的脸。

    “谢谢。”

    “”小厮怔愣片刻,那副地痞模样诚恳道谢的模样,真的太违和了!

    “等等,砚台八钱!”

    楼枫秀带着八钱的砚台还有缠着要账的小厮,找到白虎堂。

    这里建造的可比县衙威风多了,即便势力大减,门口仍然守着打手。

    还没走进去,便看到窦长忌正从堂中走出来。

    他胸前白虎熠熠生辉,眉目微微带笑,似乎发生了非常值得庆幸的事。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看到楼枫秀,他蹙紧眉头问道。

    “护法,他拿藏宝阁的砚台不给银两!”小厮怒道。

    “他的账我自会来付,你回去吧。”窦长忌道。

    小厮挠了挠脸,哦了一声原路折返。

    “还给我。”

    楼枫秀骤然冒出这样一句,令窦长忌百思不得其解“还你什么?”

    “你耍够了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

    “是我不识抬举,有眼无珠,烂泥扶不上墙,我不如你,从不知道什么叫顺势而为,我执拗狂妄,愚不可及,我如今是我活该,我他妈就是个蠢蛋!”

    窦长忌怔愣原地。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楼枫秀,原来他骂起自己也这么毫不留情。

    不过,他曾经的确这样看待他。

    “你想让我做什么,什么都行,它是阿月留给我的东西,我不能弄丢它。”

    言至于此,窦长忌旋即明白了什么。

    “你没当啊。”他苦笑一声“你怎么没当呢。”

    你若当罢后悔,我可以替你去抢。

    可你如今遗失,我该当如何?

    就在方才,窦长忌似乎重得周业生信任,特被委任,前去拜访运盐皇商。

    那位皇商年三十离开定崖县,如今正至定远州。

    这位人物出手阔绰,洞视珍宝,年前曾在藏宝阁买下许多藏品。

    一直想为他的儿子,挑选一样难得的宝物。

    恰好,今日大早,兴爷便声称盗墓团贩售了一样价值千金的绝顶珍品。

    只要售得其价,一定能令白虎堂势再回巅峰!

    周业生终日见首不见尾,为此亲自出面,请窦长忌入堂,亲自为他传达这样的命令。

    既是说,那件掌管白虎堂巅峰之势的东西,会由他亲自带往定远州。

    “你答应我件事。”窦长忌笑道“那样的话,我考虑一下,替你拿回来。”

    “好。”他毫不犹豫道。

    --

    次日晚,周业生亲自拿出匣子,交到窦长忌手中,匣上挂了锁,钥匙由兴爷保管。

    据说定远州风雪浩大,那要购买此物的船商,因风雪滞留多日,说是定在明日启程,直返京师。

    京师路途遥远,为防途中变故,他们当晚必须连夜出航。

    “堂主如此上心,我倒要看看它有多稀奇。”窦长忌从兴爷手中夺过钥匙,便要开锁打开匣子。

    锁眼咔嚓响动,来不及掀开盒子,他却被周业生捉住了手。

    “好物怎能轻易暴露天光,不幸引来他人窥视,又要无辜伤及性命,你说是不是,小鸡儿?”

    “也对,是我莽撞。”

    兴爷收回钥匙,爽利道“护法急什么,等上了船,都是自己人,那会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说的正是。”窦长忌想要收回手,周业生却没放。

    他望着他的眼睛,隐晦不明道“小鸡儿,等你顺利回来,赏你掌管整个定崖地下钱庄,你瞧如何?”

    窦长忌指尖微颤,收回手臂讪笑“堂主折煞我,我几斤几两,自个心里清楚。”

    夜色沉默,海风呼啸,周业生站在码头,微笑目送。

    窦长忌不敢对视,登船与周业生挥手作别,借口风大,匆匆入了船舱。

    码头光影褪去,船帆没入黑暗。

    他与满船同僚饮酒欢庆,提前庆祝白虎堂迎来再度昌荣。

    夜色深浓,同僚个个醉意熏熏。

    窦长忌借乏累离开,孤身进入船舱。

    他砸破木匣子,取出那只玉虎,随手揣进怀中,而后走到甲板。

    片刻后,海面飘来一只渔船。

    渔船首尾点灯,不断接近,逐渐靠近帆船后方。

    窦长忌迟疑片刻,几个弹指后,顺着绳索,跳了上去。

    船夫带着蓑帽,接上人立刻吹熄船等,吃力转动舵轮。

    他望着漆黑夜色,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进而露出诚挚笑容。

    周业生说过,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一类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认定目标明确绝不反悔。

    窦长忌最初是这样认为的,不光不愿再挨饿受冻,还想要受人畏惧,做人上之人。

    他为此将坏事包揽,抛弃一干底线,甚以身谋求所得。

    他以为他知道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何物。

    他嘲讽过旁人的愚昧,却对过往越发怀念。

    今日这朝,他得是昏了头失了智,才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可真够畅快的。

    他终于松懈下来,准备好好计划接下来的事务。

    等他带回玉虎,就带楼枫秀一起离开定崖,反正他根本没有问他要提出什么要求。

    他已经攒够一辈子不愁吃喝的银子了,无论他们将要去什么地方,都不会再过上任人欺凌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甚至可以和他一起去找那个阿月,不会变的,他们肯定还是最好的兄弟。

    虽然迄今仍然想不通,天底下怎么会有楼枫秀这么不知好歹的蠢货,可明知道他千般愚昧,可想到即将到来新的生活,还是令他浑身颤抖,欣喜若狂。

    以至于,忘了看一看返航的路线。

    渔船无声靠岸,窦长忌豪爽拿出满袋银钱,尽数交给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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