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1/1)

    云一缓过神,“你说错了,我对你也并不陌生。”

    “同为神域计划里的牺牲品,我很同情你,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我的心情。”云一顿了顿,“我已经受够了这一切。”

    “你们眼中的众生与我无关,他们只是天道之下愚昧的棋子,我只想推翻做下这一切的幕后人,仅此而已。”

    “你想推翻神域,可你的同伴不一定这么想。”

    房璃语出惊人,乌鸦从云一的肩膀上腾翅而起,她盯向房璃,后者面不改色,“你出身低微,好不容易有个攀高枝的机会,代价却是你的良心,和百年间日日夜夜的噩梦。”

    “不过,我必须说,如果你真的是为犯下的错而感到歉疚,那么你在做千解鹿的这几百年,是如何能毫无作为,看着神域对俾河族赶尽杀绝?”

    “被抽去神骨堕入通天域之后,你的良心才终于觉醒了。”房璃毫不留情地拆穿,“究竟是真心地感到后悔和亏欠,还是因神域对你的残酷而生恨,借此报复,你真的分得清吗?”

    “……”

    “你想颠覆这世道,又想做个世俗意义的好人。”

    房璃道,“千解鹿上神,何苦这样欺骗自己?”

    “……”

    云一深吸口气,乌鸦张开嘴喙:“我心已决,多说无益。”

    “我知道你是想套我的话,想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在主导这一切。”云一的嘴角含笑,“我不会告诉你的。”

    “……”

    房璃面无表情挥散了咒力,重回躯壳的瞬间,两人立刻起身,四周除了院墙和杂草,再看不见其他人影。

    “这次算你欠我的。”她拍拍衣裙,“帐还能算清么,徐宫主?”

    “你也遇到人了?”徐名晟打量着她的模样,“谁?”

    房璃将自己的经历一句话概括了一遍,听着听着,徐名晟的眉毛缓慢堆紧,“不对。”

    “这两个人都不致命,指派者的目的应该是拖延时间。”徐名晟道,“他们是为了掌门印而来。”

    “不。”令人意外,房璃否认了这个结论,转而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你能打开地府吗?”

    “……”

    徐名晟听笑了,“你以为我是谁?”

    “你是徐名晟。”房璃道,“我听见了,千解鹿说地府的孟婆汤黄泉水也对你不起作用,你和地府关系匪浅,对不对?”

    他收敛笑意,盯了一会儿,生硬地别开眼睛,“你想错了。”

    “我不是在跟你闹脾气。”房璃冷冷地踢了他一脚,人傀的硬木踹上小腿骨,怀疑用到了把人踢骨折的力度。徐名晟终于动了,“你想要什么?”

    “轮回名单。”房璃道,“近一百年内,凡间没有进入轮回的亡魂名单。你去哪?”

    “换个方位。”徐名晟答,头也不回往外走。

    同光宗阴气最盛的地方,莫过于后山的坟场。

    修行途艰,能够安然无恙的筑基修行已是少数,大部分都容易夭折在中途,这里掩埋着同光宗牺牲过的弟子和灵宠。徐名晟站定过后,缓缓吐出两个字:“太阴。”

    抱残剑唰然而出,仿佛有什么东西于虚空之中被劈开,空气震颤!

    “太阴蔽日,北斗折光,三途河畔,血莲引航。”

    寒意从舌尖弥漫,恐怖的灵力扫荡开去,阴风怒号,隆隆声中,大地虚空裂开一条黑缝,房璃的脚下出现了一条激涌的血河,飘荡着数不清的骷髅和哀嚎。

    “叩开酆都门,阴火照八荒,魂幡招万魄,律令召无常。”

    徐名晟面无表情反手再一劈,血河溅起九尺之高,水幕落下时,房璃听见骨碌碌的

    声音,但见河中密密麻麻浮上无数白骨人头,一个攀着一个,迅速在河面搭建起了一座桥。

    “吾持冥王宝箓,敕令九幽开疆——”

    “吵死了!”

    房璃蓦地转身,身后不知何时多出棵五人抱的树,树高逾十丈,数不清的红色飘带像是垂落的血脉。

    细看去,飘带上画满了没有五官的人影。房璃循声看去,发出声音的人躺倒在树枝之间,起初以为那些绦丝是树藤,后来才发现,这是那人的头发。

    “又是你。”酆都大帝的模样看上去就是个小孩,四肢短肥,一目双瞳,牙齿尖利如兽,声音粗哑,“真武之子。”

    “自从允你保留了你的所有记忆,吾就没一天好过,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被你上头那个鬼狐缠找事。没想到祂那边还没动静,你倒是卷土重来了。”

    酆都大帝四颗瞳孔滴溜溜一转,落到房璃身上,嗤笑出声,“怎么,这次还带了礼物?吾可不要你这破傀儡……”

    “你就是酆都大帝。”

    破傀儡一开口,酆都大帝差点从树上摔下来,两颗瞳孔融化一般放大,似乎不敢相信这脆生生的女音是徐名晟发出来的,“你何时又转了音色?”

    “堂堂地府之主,连个人也认不出,我要是你我也埋地下,这辈子都不见人了。”

    酆都火从心起,大怒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敢口出狂言!”

    徐名晟的脸色没什么变化:“我带来的。”

    酆都:“……”

    “这一百年的轮回名单,我要查。”

    “吾凭什么配合你?”

    酆都哼了一声,咬牙切齿。

    “当初说好,吾帮你,等你回到神域就替我杀了真武,可你呢?你屁颠屁颠回去还不是给祂当狗去了?一当又是快百年,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么,真武之子?”

    “哎呀,”酆都冷冷捂嘴,“忘了,神域那位还在看着呢吧,一不小心把你的秘密说出来了,可怎么办?”

    “……”

    徐名晟不说话了,房璃感觉他在看着自己,眼下意思非常明显:让她自己看着办。

    毕竟轮回名单是她亲口要的。

    同为大帝,真武高坐神域主殿,酆都却只能在地府干脏活,这种落差形成的矛盾不难理解,房璃思忖片刻,道:“你不信他,可以信我。”

    酆都大笑:“你?你算什么!”

    “我是他的杀劫。”

    房璃指着徐名晟,酆都的笑声止住了,倒不是因为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而是房璃语气的沉定,冷静,平稳。

    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色彩,完全是在叙述一件事实。

    “他下不去的手,我可以。”

    酆都大帝周身的气场变了,祂觑着眼扫量了一遍房璃,倏尔讽刺,“一介凡人,也好如此口出诳语?”

    “一介凡人,如何能以身为杀劫而不被杀?”

    房璃直直地迎上酆都灼灼的眼光,“酆都大帝目慧过人,想来和那些鱼目混珠之辈。”她刻意往徐名晟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同。”

    酆都呵了两声,紧接着大笑,树藤似的垂地长发随着笑声张牙舞爪,画面鬼魅恍如身临地狱。四瞳猛地钉在房璃身上,酆都高声道,“三言两语就想糊弄我?”

    “凡人就是凡人,什么不同?呸!”

    “既然不凡,至少得证明给我看!”

    平静下来的血河忽然沸腾,刺耳的声音自河底炸开,一缕黏腻腥臭的液流蛇信子般蜿蜒钻出,酆都挑出一缕自己的头发抛出,在半空旋转打结,血河流入这个简易容器中,缓缓伸递到房璃面前。

    徐名晟终于有了动作,他大步跨上前,伸手就要夺下那碗东西。

    “喝了它。”

    徐名晟猛地盯向房璃,后者稳稳地攥着他的手腕,嗓音清冽,“喝了它,你就能把轮回名单给我?”

    “你问问身边那位,吾何曾没有兑现过诺言?”

    “好。”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徐名晟的脸瞬间黑了,沉声,“这是三途合流之水,活人饮下,重则灰飞烟灭!”

    “那不然能怎么办?”房璃的拇指紧紧卡在徐名晟的指尖,“指望你吗?”

    “我喝。”

    徐名晟一步也不退,语气笃定。

    -

    识海境内风云变幻,小草屋七零八落,充斥着血迹和打斗的痕迹,大团诡异的颜色在天际碰撞撕扯,表明境主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

    “不错嘛。”

    黥脸人看着化出完整体的普陈,微微笑,“竟然能挣脱幻境的限制召唤出本体,基本功倒是扎实。”

    “想来,也是他教的吧。”

    普陈拎着剑,脸颊上溅满了腥黏的血痕,冷冰冰地看着挡在黥脸人身前的廖燕。

    他对魔气的压制在黥脸人的催化下土崩瓦解,漆黑的瞳孔放大到整个眼眶,变异的灵魂将躯体顶的奇形怪状,已经完全没有昔日的影子,只剩下一个毫无人样的魔物。

    “师父和徒弟,父亲与儿子。”黥脸人抚着下巴,旋转的纹路蓦地裂开一条颀长的纹路,看上去简直在笑,“会是谁赢呢?”

    房璃说:“好。”

    她掐着碗沿递过去,送到徐名晟的嘴边,和他对视,“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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