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雾云鬟 第26(2/2)

    祁明昀毫不怜惜，如执一把锋利快刀，自作主张替她斩断扯绕她许久的愁绪，“我说你本没这个意思，无需这般。可大舅妈却执意要将东西还与你，说今日物归原主，日后两不相欠。”

    他一口一口喂着，她一口一口吞下肚，没吃出什么滋味，只觉得隐痛翻滚的胃腹被一股融融暖意包围，瞬间舒坦了不少。

    原来，在他们心里，什么都不如利重要。

    那双被泪水濯过的眸子格外清澈明亮，静静望着他，“表哥，你什么时候带我走？”

    或许人在经历悲恸后，会迫不及待对身边唯一的人索取承诺。而此时的诺言，便如沾了蜜的糖，能牢固粘黏好一颗破碎的心，予以这颗心极大的慰藉。

    兰芙顿住脚步，“什么事？”

    一直哭到晌午，啜泣声才停止。

    她算什么，她就是个被推来推去旁人都嫌她碍事的外人。

    祁明昀端了碗汤粉喂到她嘴

    祁明昀见实在塞不下，便打了热水来给她擦脸，热毛巾敷上皱痛的面颊，将她游走的神魂尽数拉了回来。

    “我不想要什么。”兰芙紧覆上他的手，“你别再离开我了。”

    “我没说要回来……”她枕在膝头哭，泪水滴在被褥上，溅出朵朵泪花，瘦小的肩膀抽耸轻颤，断断续续喘咽，“我、我又没说要回来。那张地契，是祖母给我的，不是、不是我要的……我从来、从来都不想要什么……”

    拿了田契回来时，兰芙刚巧睡醒，顶着朦胧的睡眼坐在床上。

    这正是祁明昀想看到的，她孤立无援，走投无路，在此处待不下去，才会心甘情愿地跟他走。

    她哭得满面通红，眼底似安了一面失焦起雾的镜子，哭得实在累了，便像只可怜猫儿般趴在膝上，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昨夜暂时安放的委屈如点燃了引芯，炸得洪口决堤，浊浪倾泄，一时间，什么也堵不住这方破裂不堪的缺口。

    日后两不相欠。

    祁明昀盯着她胸前，那一颗盘扣似乎被他扯得有些松，不过观她面色风轻云淡，许是全然不曾察觉。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斯人已逝，徒增伤感，此处无甚可留恋，不如带着最后一丝弥足珍贵的爱意，把日子在新地方好好过下去。

    “嗯。”轻轻一声，带着迷蒙的甜腻。

    “阿芙，有件事同你说。”

    “我不会。”

    兰芙眸中一晃，“这是什么？”

    祁明昀弯下身，稳坐床沿，慢条斯理拿出那一张田契。

    兰芙眼底浮着一团浓重的阴影，他每说一个字，便加深一分黯淡。

    “张嘴。”

    许是做梦罢，可也奇怪，怎会做这种梦？

    兰芙神思迷糊，竟真的怔怔张开嘴。

    凉风不断从衣袖灌进四肢百骸，她实在是冷得不行，又一时找不到衣裳，却听他要与自己说事，只好翻身上塌。将身子紧裹在被子里，屈膝而坐，一双乌黑的杏眸望着他，殷切等他开口。

    几乎是命令。

    “今日凉，多穿些。”

    午后，兰芙乘风沐阳，独坐院中，一遍遍读着今日新学的诗，花点趴在她脚下沉眠。

    祁明昀心头大动，难掩欢喜，“最迟这个月底，我带你去京城，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她原本还想让大伯一家住到她家，往后好相互照应，原来这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顾影自怜罢了。她可笑地扯着一点情谊，就算经历过一场冷雨浇盖，她也还像个跳梁小丑般苟延残喘。

    让她哭，她哭够了才会下定决心。

    她倒不怪这丫头绝情，她自小心思倔，有股韧劲，想必是实在伤了心，日后不打算往来了。

    他眉眼疏离清淡，通身沾着一股清冽的寒气，像是刚从外面回来，沁人的湿凉散开，浅浅环绕在她身侧，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吃了半碗，她摇头，吃不下了。

    她揉了揉涩胀的眼皮，恍惚忆起昨夜睡得迷迷糊糊时似乎有人在亲她，可身上实在太倦乏，困得连眼皮都撑不起来，便无暇顾及，又陷入梦中。

    “醒了？”

    这六个字宛如沉石，在兰芙心上砸出不可填补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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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明昀将东西展开，铺在被褥上，“大舅妈一早便来了，听说你还睡着，便将这张田契给了我，叫我还给你。”

    神思渐渐清明，她也不欲去纠结那荒唐的梦，穿上鞋打开门，正好撞见祁明昀站在房门前。

    食物热气氤氲，靠近她嘴边时，把眼角蓄着的泪逼了回去，面色恢复几分白润，眼底也逐渐聚回光彩。

    日后若再上门，怕是会惹了她的厌……

    “那再好不过。”祁明昀颔首，缓缓带上门，随她去拿东西。

    她身形清瘦，一件单薄的衣衫松松垮垮搭在肩头，往下便是引人遐思的白皙。

    她抬手抚摸身侧的被褥，平整微凉，并无凹陷痕迹，不像是有人睡过，她还以为是表哥睡在她身旁……

    兰芙转身欲去柜子里翻衣裳，踏着绣鞋，露出一截瓷白泛红的脚跟。

    边，她无动于衷。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