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1)

    三更天,飘回来。

    换一盏寻常提灯,披寻常青袍,迆迤然往行宴之所接人。

    宴上不只有三家宗门,竟是连沙凫州及临近几州的仙家也惊动,高朋满座。

    见乘白羽前来,殿中静一瞬。

    贺雪权下阶来迎:

    “更深露重,你怎么来了?”

    “许久不见你归来,”

    乘白羽笑道,“想是贪杯,我来接你。”

    “呀,这是春行仙君……”

    “果然姿容秀致皆是上上之选……”

    “怎么与外界传闻不同?两人好似还算恩爱。”

    “是呀,不是说……”

    声声议论中,两人相携入座。

    少时,酒酣夜阑,宾客皆散,乘白羽瞧一眼右首第二席。

    莫将阑坐在那自斟自饮,从头到尾没往上首看过一眼。

    “将阑,”乘白羽唤一声,“你来。”

    咣当,莫将阑金樽掷地,拾阶而上:

    “师尊何事。”

    “还未正式引见,”

    乘白羽指一指贺雪权,“这是贺雪权贺盟主,是你师丈。”

    同一时刻,

    “我不是他师丈。”贺雪权冷道。

    “我不需要师丈。”莫将阑更冷。

    “……”

    是什么,乘白羽心想这两人是不是八字相冲。

    “盟主,我对你说过的,”

    乘白羽又转向莫将阑,

    “将阑,怎么不是呢?”

    现在还是的嘛。

    “就不是,”

    莫将阑下巴抬着,满脸挑衅,“我将来若想做我自己的师丈呢?”

    !!席中所余寥寥几名修士还有若干侍者,集体呆愣。

    而后四散奔逃!

    这是能听的吗?!要死啦。

    嗡——夜厌玄光一闪。

    “就凭你元婴的修为?”

    贺雪权傲慢一笑,贴近乘白羽,“我说什么来着,此子图谋不轨。”

    “你修为是很高,”

    莫将阑横剑当胸寸步不让,

    “可是有什么用?你不是与另一人携手并肩?纵然是在合欢宗,我们结契以后尚以三心二意为耻,你放弃吧,你配不上师尊。”

    “……什么乱七八糟的?”

    乘白羽已经不想着学宫传承一类的事了,

    “将阑,莫胡说,你这个逞能挑事的毛病何时改改。”

    贺雪权目中暴怒,却没再看罪魁莫将阑,而是改看乘白羽,目光也变得幽深。

    “我胡说什么?”

    莫将阑面目瑰艳又凌厉,“师尊,你难道没发觉?你与此人早已离心!”

    “你唤我‘将阑’,尚且只唤名字,你叫他呢?”

    “不是全名就是‘盟主’!师尊!醒悟吧!”

    “和他在一起你不开心的!”

    咻——

    贺雪权长袖一挥,夜厌破空而出。

    “别!”乘白羽连忙祭出春行灯,“别动手!”

    没想到贺雪权并没有动莫将阑,只是劈开虚空,揽过乘白羽纵身一跃。

    落地时,两人已身在芥子。

    春行灯焰色渺渺,飘荡在一边。

    “是以,你果真吃阎闻雪的醋?”

    贺雪权紧盯乘白羽眼睛,“那个小兔崽子也说,你昨日也说,你果真在意?”

    贺雪权眼中自有炎光滚滚。

    乘白羽只是寡淡:“没有。”

    “阿羽,”贺雪权闷声而笑,“你不说实话。”

    他巧劲拿在手上,轻而易举探进外袍解开亵衣。

    夜厌的剑气肆意荡开,划过春行灯的珠贝罩子,又与灯穗绞缠,春行灯震颤不止。

    “我若说实话呢,”

    乘白羽忽然道,“你会让阎闻雪离开仙鼎盟吗。”

    “恐怕不行,”

    贺雪权道,“北征如火如荼,他不能离开仙鼎盟。”

    哦。

    乘白羽便没接着问。

    为何?出征就一定要阎闻雪?是,鸣鸦阎氏是一股助力,可离了他,你贺大盟主就被鬼修分吃了么?

    没问。

    “不过我只告诉你,”

    贺雪权挺腰刺探,“你万不必多心,我与阿闻绝无半点私情。”

    “你……也不必刻意拘束,”

    乘白羽失神,“皋蓼娘娘也说,阎闻雪与你更为相配。”

    阿闻阿闻。

    哪怕你少在我面前叫一声呢。

    “皋蓼娘娘?”

    “嗯,”

    乘白羽眼前发白,“还有……仙鼎盟门人,都如此说。”

    “阿羽,阿羽,”

    贺雪权声声不停,“你常去看我娘?”

    “你真好,你怎么不说。”

    嗯,我没说。

    看来你娘也没说。

    那我去看什么?

    啊,真是好多余啊。

    贺雪权纵攮绝处,逼问道:“阿闻的事情也是,你既然不满,为何不说?”

    “我没说过么?”

    乘白羽眸光滟漾,忍不住声音发飘,“我说过吧。”

    “我不记得了,”

    贺雪权蛮不讲理,“你就是没有好好与我说过。”

    “你不信我,”

    贺雪权不停挤他、弄他,“你为何不信我?”

    你为何不信我?阿羽。

    层层叠叠,他的心思,他的内里。

    他的心,倘若能和内里一样热,就好了。

    要怎样的欢暧,才能尽煨他呢?他明明也很动情,如蜗之吐涎,如红蝠张翅,可是看起来仍然那么冷淡。

    贺雪权越说越快:“你怎么能不信我呢?”

    “我不是不信你,”

    乘白羽颠簸不止,勉强分出理智,

    “其实你细想,从前在学宫,你我便不是一路人。你总是在刻苦研读,每每路过览遗馆,总有你苦读的身影。”

    “是啊,”

    贺雪权继续掘夯,“你是紫重山嫡脉,哪知我们这些杂姓弟子的日子?不刻苦哪里有脸在承风学宫待下去?”

    “你自小便众星拱月,你与你那个师兄仗着仙骨、天资和家世游手好闲,想修什么便听一耳朵,又有谁拿着宫训正经罚你?”

    “斗仙雉、竞奇珍,哪里看过我们这些人一眼?”

    “你家里蒙冤,你来找我,我有过二话?”

    血气上涌,贺雪权狠道:“我助你搜集证据,在三毒境魇族手里九死一生,神木谷梦貘地盘你向我求欢,我转头便助你反我爹,踏平剑阁。”

    “到如今,你有话始终瞒我?”

    “到如今,你反而不肯倾心信我?”

    乘白羽半截身体瘫软,双臂被扭至背后禁锢,昂着脖子说不出话。

    “我倒是,真的很想信你。”

    无声的叹息,散逸在贺雪权无情的征伐里。

    “你这样真好看。”

    贺雪权令乘白羽双膝弯折跪在榻上,又从身后缚住双腕吊上床梁。

    受摆弄的这一人,周身绵软无力,半面向下抵在枕上动也难动,真正任人施为。

    “如乳燕展翅,”

    贺雪权在他身后跪定,“又如雌兽堕欢,真是好看。”

    乘白羽,自然是好看的。

    幼时贺雪权很是有过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

    像他这样的半兽血统,摸爬滚打受尽白眼,兽族嫌弃他不够强壮,人族惧怕他为妖为祸,到哪里人们都避之不及。

    一朝否极泰来咸鱼翻身,人人仰望不及的承风学宫竟然让他有幸踏入。

    那时他看乘白羽,连鞋履踏过的印迹都是白的。

    也是乘白羽引见,贺雪权见到宫主乘秋遗,开仙骨、受真传,终于得窥天道。

    乘秋遗是他的恩师。

    却一直不肯正式收他为徒。

    知道,这是承风学宫的传统。

    授艺传道但不轻易收徒,给足学宫众学子自由。

    学子们有意拜入别家,从不拘束,旁的宗门送子弟来求学,来者不拒。

    可是,贺雪权历来的疑心:宫主是因着他的半妖血脉才不肯收他。

    修仙修仙,仙风道骨不知修出来没有,倒修出许多幽仇暗恨。

    尤其是,那一日入定悟道,大梦初醒。

    尤其是,纯白的那一人,仿佛高在云端的那一人,从不看他。

    因此乘白羽收徒,贺雪权总有一万个不称心。

    乘白羽的爹到死没收他,乘白羽倒好,如此轻易便收下莫将阑。

    合欢宗的人,比半兽之子好到哪去?

    还是个不长眼的狂徒,口出狂言的蠢货。

    到外面天光亮时,乘白羽禁不住要反抗。

    “不成,”

    乘白羽抵死不从,“你在人家宗门地界立芥子,本来就不敬,你还要、要这般。”

    “他们宗主始终不露面,就很敬我了么?”

    “再说哪般?”

    贺雪权驰骋不止,“说么,白日宣霪。”

    “跟我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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