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1)

    灵力借识海缓缓涌动,安抚乘白羽昏睡中依然紧绷的腰腹,又在他脑中各经脉轻柔徘徊。

    “我从前总说,”

    李师焉拥着人喁喁,“待这胎生下来,待你养好身子,再与我生怀一个孩儿,如今瞧来还是罢了。”

    “你这小雀儿,我说这浑话你也不骂我。”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怀爱怜神色现在李师焉脸上。

    乘白羽神志未醒,生物本能被催醒,挣扎着紧紧抓住李师焉的袖子。

    “对了,”李师焉哄道,“醒醒神。”

    手抻乘白羽双腿去看,血涌如注,隐约可见谷道内宫囗大开。

    “正是时候,”

    李师焉扯开袖子,自己的手递去给乘白羽握住,

    “即刻就好,好阿羽再稍稍使力,即刻就好。”

    乘白羽有一瞬的真正清醒,直吸气:“师焉,师焉,如何了。”

    “胎儿颅顶已现,你若问外面,”

    李师焉快速道,“乘轻舟是中了蜚蝣才会胡言,已经好了,霜扶杳也有人前往救援,不日即归。”

    “呃!”

    乘白羽急呼几口气,实在没力气说话,神识在识海中轻轻缠绕上李师焉的,如泣如诉,同时坚韧无比。

    “阿羽,再试一试,”

    李师焉将备好的参丹喂给他,“你瞧外头,正月上中天,今日是八月十五祭月节,多好的日子?莫蹉跎到明日,嗯?”

    好。

    乘白羽张张嘴,微苦的吞服入腹,倒催生出几分力气。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小腹一坠,听见一声婴孩鸣哭。

    李师焉喜道:“好了,乖阿羽,好了。”

    弹指间被褥血污挥去,李师焉唤弟子们进来理洗孩儿,自己揽着乘白羽不撒手。

    乘白羽手脚蜷缩,却又无力,歪在李师焉身上注目去看。

    小小一名婴孩,血水洗去,露出红白康健的柔嫩皮肤。

    嗯,哭得真大声呢,乘白羽心想。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

    再醒来时,晨昏难辨,不知今夕何夕。

    一时以为是生乘轻舟时。

    不,不能再睡了,要尽快将养,否则贺雪权会发现的。

    要速即回红尘殿,倘若贺雪权发现这个孩子,或许他们两个都没有活路。

    嗯……

    等等,乘白羽闭目体察。

    妊娠何其凶险,乃集全身之力诞育孩儿,因此生产时难免血气大乱内府震动,现在这些伤,竟也都好了?

    然后乘白羽想起来,不是呢,不是那时候了,是……

    应当是师焉,师焉趁他睡着时,医好了他的伤。

    真是个细致的人。

    “师焉……咳咳咳……”

    开口才发现嗓子干涩非常。

    “你醒了!”榻边一人大呼小叫。

    乘白羽定睛一看,喜色浮上眉梢:“小阿杳,你回来了。”

    “嗯!”霜扶杳扶他起身,端水,“你先歇一歇,阁主正在外面和雪母理论呢。”

    乘白羽抿两口水,霜扶杳又问他饿不饿。

    大约是李师焉喂过他辟谷丹之类的丹药,倒还好。

    他拉住霜扶杳:“你有没有事?”

    “我有什么事!”

    霜扶杳连连摆手,“刚刚到神木谷,咱们的人就来了!”

    “嘿,你不知道,”

    霜扶杳绘声绘色,“咱们清霄丹地平日不声不响,谁知随手发过去几个人,个个都能将妖族最高阶的妖将打趴下!谁还敢强留我?”

    “我……”

    乘白羽沉思,“今日是十几了?”

    “还十几呢,今日是八月廿三。”霜扶杳道。

    啊,竟然睡这么久。

    就要看孩儿。

    霜扶杳摇头:

    “你的孩子,一个在丹室,另一个也在丹室。”

    “小的那个,李阁主设里三层外三层禁制,只有他能靠近照料,乘白羽你暂时看不见。”

    “大的那个,倒是可以看。”

    乘白羽垂着眼睛不说话。

    “他们都不肯说,”

    霜扶杳觑着,“舟舟究竟犯什么事?被李阁主押在披拂阁禁牢。那地方几百年进不了一个人。”

    乘白羽想一想:“烦你走一趟,领他来吧。”

    “好嘞!”霜扶杳跳起来,“就等你一句话。”

    少时,乘轻舟进来。

    衣裳头发尚整洁,看来李师焉只是关押,并没有怎么样。

    “阿爹……”

    乘轻舟不敢上前,张着眼睛上下打量,“阿爹无恙,我也安心了。”

    霜扶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乘白羽定定看着这个孩子,好一会子才道:

    “我原想召一只貘兽,或者使别的法子,将你种蜚的记忆抹去。”

    “种蜚?是什么?”霜扶杳问。

    乘白羽道:“看阿舟愿不愿意告诉你吧。”

    “阿爹。”乘轻舟英挺的瑞凤眼里闪出泪光。

    “后来作罢。今日是蜚蝣,谁知明日还有什么?”

    乘白羽语气稍冷,

    “心念一旦生出,灭是灭不干净的,再多法子也只是徒劳无功。”

    “阿爹,”

    乘轻舟撑不住,“阿爹莫这般与我生分……我猪油糊心才会言行无状,万没有怨怼之心——”

    “有也是应该的,”

    乘白羽打断,“将你独自扔在这里七十载,将你困在幼童的躯壳七十载,都是我替你作出的选择,眼下你长大了,想选旁的路,我不怪你埋怨我。”

    “什么啊!”

    霜扶杳彻底惊呆,

    “不在这里避祸要去哪里啊?被探出妖骨抓去红尘殿,陪乘白羽你一起过活死人一样的日子吗?”

    “不必说了。”乘白羽摇头。

    乘轻舟大恸,叩首不止,乘白羽偏过头只是不受。

    “你不必给我赔不是,”

    乘白羽只道,“李阁主不欠你的,你得空去给他赔个不是吧。”

    瞟一眼霜扶杳:“还有阿杳,阿杳也是真心待你好。”

    “我知道,我知道,”

    乘轻舟千万般悔恨,

    “有时修炼进境太快时,才会有这些该死的念头,往后再不会作这般想,阿爹,阿爹,别生我的气,好么?”

    乘白羽垂目不语。

    所以,蜚蝣果然不会灌输新的念头。

    只会暴露一个人原有的恶念。

    他真的不是不肯原谅阿舟,而是……

    “生你的气?”

    李师焉怀抱一只襁褓大步走来,“乘轻舟,子系中山狼。”

    “你爹哪里舍得生你的气?”

    “他是气他自己。”

    乘白羽一呆。

    一呆复一哂。

    是啊, 阿羽是在生自己的气呢。

    他亏欠乘轻舟委实太多。

    这话压在胸口说不出、咽不下,怎么到李师焉嘴里,便好似能说了呢?

    再难宣之于口的真话, 再重于千斤的郁结, 李师焉也替他说了。

    “醒了?”

    李师焉走来摸脉,又观瞳孔神色,松一口气, “醒了。”

    “嗯, 醒了, ”

    乘白羽伸出手, “你辛苦,雪母送走了?”

    李师焉自然而然握他的手:

    ≈ot;她也敢真正与披拂阁为敌,赔一顿不是,推说蜚蝣是她手下人越俎代庖,她不知情。≈ot;

    沿床榻坐下, 又道,

    “你才是辛苦, 脸又窄一圈。”

    “啧啧啧!”

    霜扶杳大声打趣, “你们两个不害臊, 我和舟舟先回去啦。”

    “回去?”

    李师焉长眉扬起,“你自回你住处,他回不去。”

    霜扶杳小诡计被戳穿,臊眉耷眼。

    乘轻舟道:“我害得阿爹……我愿往禁牢服罪。”

    乘白羽并不想论谁的罪过。

    若真的细论, 他觉着他自己罪过大一点。

    可是, 耳边不住想起乘轻舟说的那些话,锥心跗骨。

    想看一眼新生儿,又怕……

    忍着没看, 乘白羽央李师焉: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给阿杳好好看看,别又有什么蛊虫。”

    李师焉奇异看他一眼,掌心一张,灵力兜头朝霜扶杳笼去。

    一息。

    两息。

    乘白羽抓住霜扶杳的手腕切脉,两人一齐皱眉。

    “难不成果真中了烛龙的蜃气?”乘白羽夷犹。

    “也不像,”

    李师焉道,“致人晕厥,未知雪母用什么药,或许药效残留也未可知。”

    霜扶杳瑟瑟发抖:“不、不会吧,我不想死。”

    “别瞎说。”乘白羽嗔道。

    脉象不好,但好像又没什么大碍?

    两人写药案,钻研一番,勒令这个小花妖每日来诊脉。

    看这情形,乘轻舟膝行至榻前:

    “阿爹,我始知雪母险恶用心,儿子实在是不该中她的设计,说出许多混账话,惹阿爹伤心,求阿爹饶过儿子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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