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开膛手(5/8)
“不过……,如果非要说的话,克罗诺医生似乎过于谦卑有礼。您知道的他是贵族,完全没必要对我们和颜悦色。”
“是的,真是善良呀!”桃三微笑:“简直就像慈悲的神子降世一样。”
——
此刻,风突然急切,胡乱地卷去街道垃圾。竖在墙角的酒瓶被刮倒,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顺着滚动的轨迹,酒瓶最后停在一扇褪去红漆变成黑红色的木门前。
拉开木门,铃铛被撞击,与酒瓶一同发出清脆声响。里面光线昏暗,弥漫许多香烟散发的烟雾;伴随一股酸涩腥臊的臭味,谁让这里坐着的都是一群老男人和酒鬼。
门扉关上,身后干净的光线消失,屋内的灯光便立刻扭曲起来,到处能看见浮动的灰尘。
走到柜台前,轻轻用骨节敲击台面,四十岁左右的酒保,眨着疲惫死气沉沉的眼睛,慢吞吞地挪过来。
“来点什么?”
“小麦酒。”
“这里没有那种东西。”
“有的,只给老伙计。”
“需要加点什么吗?”
“不加。”
“好的,请跟我来。”
酒保走出柜台,右侧拐角是狭窄的通道,尽处有一扇满是铆钉的木门;酒保打开门后,抬了抬手。
“进去吧。”
人一进去,门立刻被关上,里面不是宽敞的空间,摆满酒桶。熟练地走到一桶酒后面,抚摸墙壁石砖按下,震动声中缓缓拉开供一人进出的小门。
走进去里面是四方犹如牢房似的逼仄空间,正中间有一张桌子,桌子前坐着一位长着红胡子的男人,只不过脸被凌乱的头发和胡子挡住,看不清长相,只有扁扁的眼睛露出一点光。
男人后面是一扇铁门,通往后巷,可以随时离开。
弗洛姆摘下兜帽,拉出椅子坐下,开门见山。“我需要你的帮助。”
麦吉罗抖动僵硬的肩膀,脸上挤出愁苦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的。”
“你这蠢货!”他把桌面的油灯拿到身前,灯光照亮弗洛姆固执的脸庞。
“麦吉罗,塔利亚城已经死去太多人了。”弗洛姆说。
“是吗?”麦吉罗笑了笑,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弗洛姆,顺便拍拍他的后背。“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哦!真是抱歉,我忘了您是警长来着!”麦吉罗吃惊的表情,让杂乱的胡子,夸张地跳动。
“弗洛姆,这世上每天都会死人,你又不是神,难道还能复活他们吗?”麦吉罗努力把嘴唇从胡子里露出来。“寿终正寝和被杀有什么区别吗?你只要处理一些小事情就好了,好好看看吧!我们的世界可不缺少人类。”
他认识弗洛姆许多年了,这家伙强壮的外表下,却有一颗老好人的心,有时候固执得可怕。
就像现在这样,无论他说什么,都只用一双褐色的沉闷眼睛,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麦吉罗叹气:“老伙计,你怎么总喜欢做一些错事?”
“什么是对的?”弗洛姆反问。“你留在黑市,贩卖消息,就是在做自认为对的事吗?”
“天啊!当然是为了钱。”麦吉罗从兜里掏出一大把钱币,叮叮当当地堆在桌面,他小心翼翼地捧起亲吻。“钱就是对的事!”
“弗洛姆,老朋友。为了我们多年的友谊,听听我的话吧!”
“不要再继续追查「开膛手」的事!甚至连邪教的事也不要追查。”
“帮帮我,麦吉罗。”
“你这头倔强的驴!”麦吉罗气愤地将钱币推开。他与弗洛姆认识十多年,了解他的脾性,可是依旧想劝阻他的执拗。“你迟早会死在自己的愚蠢上!”
弗洛姆任由他抱怨。“我不会强迫你告诉我你知道的事,但是你也阻止不了我。”弗洛姆牵扯嘴角,露出狡黠的笑。“你知道的,你愿意帮助我这个蠢人。”
麦吉罗无奈,想抽根烟,摸索口袋的时候,记起弗洛姆不喜欢烟味,只能佯装是在整理衣服。
“我只能帮你调查最近的「神启之尸」事件。而且抓到凶手后,你不能沿着线索继续查下去!”
麦吉罗宽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老朋友,你最好不要挑战底线,它可是个好东西。清晰地告诉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只要你不越过这条线,就算你在它面前跳起舞来,也显得那么可爱!但是一旦越过这条线,你会死!还会死更多的人。”
弗洛姆皱起眉头,眼窝内一片阴影,显得眼睛幽深。“麦吉罗,你到底知道什么?”
麦吉罗摇头:“我能知道什么?我只不过是个黑市里的老头子。”他打量弗洛姆越发憔悴的面容,忍不住叹气。“稍微探听到些许风声而已。”
“但是我不会告诉你。”麦吉罗摆手,弗洛姆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同样不肯放弃追查。若是知道一些从皇城那面传来的消息……
“好吧。”弗洛姆不再追问:“那就帮我查探有关「神启之尸」的事吧。”
“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麦吉罗举起手指。“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双手平放在桌面,麦吉罗把那张乱糟糟的脸,凑近弗洛姆。
“当初,你稀里糊涂地带回那个孩子,我就知道你以后一定会惹上一大堆麻烦事!”
“你这爱管闲事的老好人!”
“麦吉罗!”弗洛姆语气严肃,用责怪不赞同的眼神看向他。“不要这么说阿契恩,他是个好孩子。我从来不后悔带回他。”
“你总不能让我看着,一个可怜的孩子,在街角寒风中瑟瑟发抖,无家可归!”
麦吉罗捂住额头,真想摇晃弗洛姆的脑袋,让他清醒一点。“他来自皇城。”
弗洛姆语气没有因此起伏。“现在,他是我的孩子!”
“行了,我是说不通你的。”麦吉罗败退,手掌放在大腿上捶着。“查探需要时间,找人混进邪教可不容易。不过,我会尽快将邪教前往塔利亚城的原因,传达给你。”
“感谢你的帮助。”弗洛姆露出轻松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瓶酒递给麦吉罗,“老朋友,这是给你的谢礼。”
麦吉罗一把抢过酒瓶,上下打量着,用鼻子发出哼声。“你就用这种东西打发我?怎么,养了孩子,连人也变得小气了。”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揽在怀里,等待弗洛姆走后,就打开饮用。
“我走了,最近塔利亚城太危险,我不放心独自留下阿契恩太久。”
麦吉罗冷哼,眼睛斜来斜去表达不满,等弗洛姆起身要向外走时,他还是开口说道:“老伙计,希望以后我们还有一起喝酒的机会。”
——
凶杀案,虽然给塔利亚城带来不安,但也依旧无法阻挡每日的生活。内街区一如既往,而外街区越加压缩白日的时间,如今天色泛黄就已经紧闭门窗,不再外出。
近日,流行在窗内再加一扇铁窗,以阻碍有凶手闯入。生意火爆,家家户户都在紧锣密鼓地装上铁窗。
也许是紧随「开膛手」之后的邪教作案,让人人自危起来。几日下来,潘地曼尼南餐厅客人稀少。
帕帕尼得了休息时间,来到蒙丁做饭的地方找他,那栋奇怪的建筑旁,蒙丁正躺在阳光下晒太阳。
这是很奇特的反差感,他明明有着可以吸收光芒一般的黑发黑瞳,却总会寻得一些空闲时间,在铺着羊毛毯子的躺椅上,蜷缩身体,舒适地汲取阳光的温度。
帕帕尼会心一笑,他的老板,比之让他感兴趣的那个男人,倒是更像只小猫。
一头娇气捉摸不透的黑猫。
“您躲在这里偷闲,可真自在。”帕帕尼踩着地面嫩绿的草叶,阳光好时,它们会发出绿色玻璃瓶似的光泽。
如今被踩踏,立刻报复一般散发出清新的、涩甜的味道。
从这里到蒙丁的躺椅处,已经被踩出一条固定的小路,却依旧有小草顽强地冒出头。
蒙丁睁开眼皮,慵懒地在柔软毯子里舒展身体,抬起手臂拉伸,便显得裹在毯子里的腰,细得一掐就断。
“邪教的事,叫你不也闲下来了?”蒙丁手指插进发丝里拨弄,露出光洁的额头。“你再抱怨我可都要给你放假了。”
“呦!真是感谢您的仁慈!”帕帕尼立刻配合地弯下腰,苦恼地摇着脑袋。“早知道邪教的人会打扰您给我放假,我真应该在他们作乱之前,就好好地惩罚他们!”
打趣几句后,帕帕尼见他年轻的老板,抬起幼儿胎发一般卷曲的睫毛,用白眼球上黑葡萄似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那一潭冷水,叫人魂魄都会沉下去。
帕帕尼只好摆出严肃的嘴脸,“听说您推了贵族的邀约,连每个月三道菜都不肯做了?”
“让我猜猜,您一定是累了,想要歇一歇。”帕帕尼蹲下身体,像一座小山丘。衣服绷紧在身上,后背胳膊肌肉凸起,几乎将衣服崩裂。
“可不会是为了那个……嗯!”帕帕尼一脸沉思。“金发的小猫对吧?难道您这么快就决定独属于一个人?”帕帕尼夸张地做出惊讶的表情,嘴边的胡子翘起快要掉进能看见小舌头的口腔。
“哦!我流浪的老板,从这一刻就要成为家养的了。”
“帕帕尼,他很有趣,但也只是有趣。最近塔利亚城事情很多,你知道的邪教流窜让我们也很麻烦。”
“歇一段时间,让你这可怜的“老人”休息,难道不好吗?”蒙丁手肘撑起上身,仰起脖颈,望向立刻让他眼睛浮现泪水的烈日。
声音低沉性感。“而且美食节快要到了,你忘了吗?”
帕帕尼挤压鹰嘴似的鼻子。“您不说,我的确要忘记了。”
“一年一度的美食节就要到了。”自从女皇赐下「塔利亚」这个名字,每年的这一天,都将举行轰动全城的美食节。
胜利者,将荣幸前往皇城,为女皇制作美食。
“如今,邪教的人闯进塔利亚城,不会影响今年的美食节吗?”
“不会的,他们没那么蠢!”蒙丁似笑非笑,他表现得似乎对邪教并不陌生。
“您今年打算做些什么?食材有确定目标了吗?”帕帕尼问。他的老板最近有些懒惰,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美食节都快到了,才提醒他。
“还有一段时间,我会慢慢想。”收回目光,蒙丁眨动眼睛,让泪水挂在眼睫。现在他有许久充足的时间,可以分出一部分,去见克罗诺。
这次,不能有任何人打扰他品尝自己的美食,不然,他可是会伤心的。
见蒙丁坐起身,身体从毯子里滑出。帕帕尼像个老者一般叹气:“您又要丢下我这个老人家去约会了。”
他站起身,比蒙丁矮半头,身体壮硕却能装下两个蒙丁。
“上次的玫瑰花,您的小猫咪喜欢吗?”
蒙丁回想他接过玫瑰时的样子,像是在愣神,温驯的眼睛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美丽的瞳仁在灯光下,犹如宝石一般闪烁着。
蒙丁嘴角上扬。“他似乎不喜欢热烈的红色。”因为他的视线甚至没在玫瑰上过多停留。
“真糟糕,看来我这老古董的提议已经落伍了。”帕帕尼用力拍打额头,将皱纹都快要拍平。
“那就让我看看您这年轻人会准备什么吧。”帕帕尼挺起胸膛,站姿标准,巍峨如忠心的守卫。
而后,他施了标准的骑士礼。“希望您今夜可以彻夜不归。”
年轻人总该有些年轻人的乐趣。而不是像他这无趣的老家伙一样虽然他才四十岁,还是壮年。但是帕帕尼总认为自己已经老得要掉牙了。,守在房屋里,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
不过,他年轻的老板,在夜晚时,偶尔会有一些不安分。如果住在那只猫咪家中,一不小心将他撕碎了。那他只能很遗憾地过去处理,并希望他的老板可以尽快找到第二只小猫。
蒙丁罕见地露出无奈的表情。“天啊,帕帕尼。你到底在教我什么?”
帕帕尼发出洪亮粗哑的大笑。“您这年幼的小子,早该学一学去享受成年人的夜晚。您的小猫比老板还要大两岁呢,我想也许他可以教导您,如何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在蒙丁对克罗诺产生兴趣的当晚,他就已经调查过克罗诺的背景。
一位二十六岁,没有封地的荣誉子爵,一名善良的医生。却擅长调配药剂,顺着信息可以一直追查到皇城去,却再也查不到与他相关的一切。
不过,这不重要。
只要他的老板喜欢,哪怕是皇城地王子,他也可以在半夜,送到他懵懂的老板床上。
蒙丁笑起来,声音透出一股倦怠之意。他过高、瘦长,站在那里像一株抽芽生长的黑色魔花。
眼睛时常明亮得出奇,却无法从里面看出任何明显的情绪。即使他在笑着,也如画中人似的,隔着无法靠近的距离。
“我去准备食材。”冷库中到了一批新的食材,他得仔细想想,该做出怎样有趣的食物。
“对了,帕帕尼,你会开锁吗?”那间房屋,在他之前就已经被锁住。一个人即使在家,也会将卧室严防死守地锁紧;里面会有什么?
他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事实上,蒙丁从不好奇任何事。大概是因为所有事都很无聊,但是,克罗诺让他有了一丁点的兴趣。
戴着假面,佯装温和乖顺。在那之下,藏着的会是什么有趣的东西。
“开锁?”帕帕尼抬起身体,挥舞拳头。结实的肌肉,看上去能一拳打死熊。“您要开什么锁?”
“这可不能说。”蒙丁低头,斜瞟过来眼神,十指交缠。“去别人家里,还要开人家的房门,我难道要成为一个诚实的小偷吗?”
帕帕尼明白蒙丁的意思。“您不想被发现。这有点难,不过我会帮您想办法的,但是,老板你总要等到他不在家的时候,才能去开门。”
“克罗诺,似乎很少离开家门。”
“您不也是吗?”
蒙丁不置可否,有时候世界看上去哪里都可去,事实上大部分人走出一步也不愿意;人们总喜欢待在能让他感到安心的地方。
那扇紧闭的房门,是否就是克罗诺觉得安心的地方。
蒙丁注意到自己思绪飘远,过多地聚焦在才见过几面的男人身上,而且重要的美食节即将来临,他却依旧愿意分出一些时间去见他。
这种不受控制的突兀感,他认为很新奇,也并不讨厌,蒙丁想在克罗诺身上找寻更多。
蒙丁就这样思索着前往冰库,不与帕帕尼道别。
帕帕尼注视蒙丁身影消失,将椅子上的毯子抖了抖,平铺在椅子上整理,而后回到厨房。
他的老板一旦思考起来,常常陷进自己的世界中,忽视周围的一切,愣起神来,仿佛世界里只活着他一个人,或者只有他死在地狱里,显得傲慢且目中无人,在帕帕尼眼中,如无家可归的幼儿一般惹人怜爱。
大概是正午的时候,蒙丁提着装满冰块的手提箱走出餐厅;今天过于炎热,灼烤的一切景象在眼中都是扭曲的;蒙丁不得不加了许多冰块,来保持食材的新鲜。好在他虽然看着瘦削,力气却大得很,装满冰块和食物的手提箱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出门前,他去更换了衣物,街道上没有可遮挡的阴影,蒙丁没办法凭借喜好,穿他那身笔挺漆黑的衬衣、直筒裤。
此时,上身是丝绸布料,流动阳光照在海浪上一般光泽的黑底印着百合花的上衣,有着敞开胸口的深v领,过白的皮肤不适应阳光,胸膛被烤的粉红。
袖子悬垂,只在手腕坠了三层花边,下身是亚麻布料的宽松米色长裤,腰带是一小块碎花方巾,被折叠当作腰带穿过腰袢,在右腰侧面系成无精打采的蝴蝶结。
脚下则穿了与裤子一样色彩的清凉草底鞋。
忍受太阳的炙烤,慢慢悠悠地向三街区走去,穿过这人影稀少,冒烟且泥土飞扬的街道。
驻足在克罗诺家门前的时候,手提箱边缘已经湿答答地流下不少水,蒙丁按响门铃,望了眼天色,现在应该还不到一点,按照与克罗诺约定的时间来说,他提前太多了。
铁门内响起克罗诺急匆匆的脚步声,因为塔利亚城的凶杀案,可怜的克罗诺似乎每一次开门,都要这样急匆匆。
蒙丁不无恶劣兴趣地笑着。
门打开后,克罗诺讶然地说:“蒙丁先生?”他记得与蒙丁约定要晚一些来,瞥见他手上提着的箱子,克罗诺侧过身热情地将蒙丁迎进去。
今天太热,没什么人出来,即使蒙丁来得早,也不会有人太注意。
“需要我帮您提着吗?看上去很沉。”克罗诺注意到还在滴答的水滴。
蒙丁没有回应,而是端详起他的着装,金发向后扎起,被打理得没有一根发丝翘起,露出宽而白的圆润额头,那对前段粗重尾巴狭长的眉毛下,金色的眼珠因阳光不得不时时眯起,显出迷茫与委屈似的撒娇样子。
而他的嘴唇因为这如今在蒙丁看来,是如此可爱的天气温度下,如同熟透的果实般红彤彤,为了避免干燥,需要克罗诺偶尔用舌头探出,舔一舔嘴唇。
这温度让克罗诺也顾不上得体庄重的衣着,他偷懒似的,穿着凉快的希腊服饰,几层白纱套在上身,袖子倒是不符的厚重亚麻布料,上面缠绕白纱悬垂;腰间是一条亚麻绳,带着穗子收紧衣服。下身是亚麻料的宽松裤子,一身都是干净的白色。
克罗诺见他始终看着自己的衣着,下意识地抬手整理褶皱,可是悬垂的白纱本就容易堆积褶皱,倒是弄得他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
蒙丁忍俊不禁:“您很在意别人如何看待您的衣着吗?”
“我每次见您时,只要视线停留得久一些,您就克制不住地整理衣服,或者非要在身上找出哪里不对似的。”
克罗诺收紧手指,又慢慢放开,抬起下颌,又抿起嘴唇;眼神闪躲,以一种少年羞涩的表情说道:“抱歉,今天太热没有病人,我就在花园里穿得过于自在了,我不希望让您觉得我很失礼。”
蒙丁很诧异,克罗诺在他面前暴露了第一个特点,他过于在意别人的评价,真是一只合格的可爱猫咪。
“克罗诺医生,是在意我认为您失礼,还是所有人您都很在意?”蒙丁的提问让克罗诺不解,他本能地转过眼睛,却又逃避开他黑色的眼珠。
好在,蒙丁及时转移话题。“别担心,您优雅又可爱。”蒙丁俯身行礼,眼神灵动跳跃,只在克罗诺的嘴唇多加停留。
“感谢您的夸赞,这让我放松不少。”克罗诺情绪高涨,出奇地活跃。
“真的不用我帮您提着箱子吗?蒙丁先生肯帮我来做饭,已经是让我不安自责,现在还要劳累您提着这么重的东西。”
“您提不动。”蒙丁直接地说。复而思考,似乎觉得自己太过直白,他记得帕帕尼教过他,说话要委婉一些,这样才不会让人讨厌。
克罗诺看了眼蒙丁的身形,颇有自信地抬起双手,蒙丁看去,见他手上沾了蓝色与白色的颜料。
“我想提一个箱子的力气还是有的。”
蒙丁把手提箱递给克罗诺,手并没有完全松开;在克罗诺接过的那一刻,并迅速下沉,压的克罗诺弯下腰时,蒙丁及时再抓住手提箱,避免了克罗诺扑在地上出丑。
自信满满的举动让自己露出丑态,克罗诺暴露的后脖颈一恍神,就红了起来。
蒙丁微微抬了下手提箱,突然松开,看着克罗诺急切慌张,不得不绷直后背与手臂,硬撑着拉扯住箱子,他再轻松地提起。
克罗诺赶在下一次松手前,放开了手。他视线一阵风似的扫过,蒙丁看出了羞愤与责怪。
但克罗诺掩饰得很快,从褪色的脖颈就能看出,他轻咳一声,用温和语气说道:“蒙丁先生看着瘦弱,没想到您的力气这么大,还有着孩子一般的天真。”
蒙丁想了想,收回手提箱,他好像被责骂了,被温柔地叹息的,母亲安抚一般地责骂了。
蒙丁眉头下压,又欢快地仰起,他的身体僵了一瞬,突然解冻似的温暖起来,也许是被这阳光照耀的,几乎要冒出热气。
蒙丁摇晃脑袋,真奇怪,他有些想再被克罗诺羞怒地责怪几句。
就像他怀里正趴着一只,皱着眉头,翘着胡须,炸毛发怒的猫咪,它凶狠的样子也是那么可爱迷人。
“您现在饿吗?我来时,克罗诺医生在做什么?”蒙丁问。
“托您关心,真不巧我才吃过午饭不久。”克罗诺回答。“可以先将食物送到冰箱里去。在您来之前,我正在花园里画画呢。”
克罗诺看着手提箱,不自在地说:“要麻烦您亲自送到厨房冰箱里去了。”
“这是我的荣幸。”蒙丁露出适宜的微笑,他发誓绝没有在嘲笑克罗诺。“毕竟您是这样的娇贵。”
“您在这里等我。”蒙丁轻车熟路地进入屋子,进入厨房。手提箱放在桌面,食材取出放进冰箱下层,等到了下午,提前一小时取出就可以为克罗诺准备饭菜。
克罗诺等在屋外,石砖小路旁的草丛青翠,修剪平整,他一边注视着,一边分出心神给屋内的人。
才来了两次,熟悉地不亚于他自己家中,不生分不矜持。偶尔,克罗诺会升起错觉,他的家已经成为蒙丁的领地,他不过是一个被好心收留的流浪汉。
克罗诺摘下一片叶子,放在手心。带着闷热的风轻轻吹动叶片。
他好像与蒙丁走得太近了,虽然他的美食非常非常诱人,可是,他真的不适合与任何人建立亲密的联系。
也许,应该挑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蒙丁他不必再来为他做饭,他可以分出一些时间,自己去餐厅。
蒙丁走出房门后,克罗诺背对着石柱门廊,面对郁郁葱葱的草丛,阳光落在他身上,是那样的温柔缠绵,照耀得他越发瓷白,宛若天堂里自在的天使。
蒙丁出声打断这一美好的场景。“不介意带我去花园,看看您的画吧?”
克罗诺转过身。“当然可以,请跟我来。”
并肩走向花园,脚下是四四方方过于规矩的镶嵌石板路,草地绿叶繁茂,却因天气炎热,大多低垂着头。
到了花园,就能闻到馥郁的芳香,那些花坛形成圆形,拱卫中间的白色凉亭,凉亭里正摆放绘画用的架子和一张四方长腿椅。
顺着路穿过花坛,蒙丁环顾一周,只种植了几种花,薰衣草、茉莉、忍冬。是充满香气又娟秀的花。
正如克罗诺一样,总是一身洁白,含蓄而内敛,但是不会有人注意不到他,毕竟他的香气早就隔着很远,就将人勾动过来。
踏上凉亭台阶,正中的画架,绘着蓝天与一望无际的花海,天是层层叠叠加深的蓝,花是从粉白色渐渐浅淡下去,几乎要与花布底色融合。
蒙丁静静凝视着画布,久未出声,这样的画就像要与世界相容,而后消失似的。
“真美。”蒙丁真诚夸赞。“请您继续,我可不会打扰您。”
蒙丁坐在画架后面,正对着克罗诺的凉亭依栏,他很自在,将头和后背依在柱子旁,腿就懒散地平放在座位,一只腿弓着,双手搭在腹部。
克罗诺坐回画布前,拿起粘着颜料的画笔。他很享受安静独处的时光,不过即使有人,他也可以忍耐。
闷热的空气,似乎不会流动,没有清凉的风吹拂。随着时间流逝,来到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花园的树冠上,鸟儿都已经无力再发出鸣叫声。
只有一些虫子,躲在草丛阴凉的土壤里,发出几声干哑的嘶鸣。
克罗诺额头出了汗珠,几颗聚成一滴,流到他的眉弓,停在那迟迟不肯滴落。他画得出神,早已忘记对面还坐着一个人,甚至忘了时间,只有炎热提醒他不时舔着嘴唇。
蒙丁也就无聊地,将目光停在他的唇上,从他这里,这样斜倚着的姿势,能从侧面看见画布,他的眼神却总不自觉瞥到克罗诺身上。
他的唇形像是花瓣,饱满健康,被温度烘焙得红艳诱人,尤其是被舌头舐过后,像是露珠流淌过后的花瓣。
眉弓上的汗珠,终于随着克罗诺俯身滴下,啪嗒地掉在地板,迅速干涸消失。
他好像被无视了。蒙丁站起身,克罗诺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蒙丁又转动身体活动,伸起懒腰。依旧没有得到目光,他笑了下,从台阶走下,不一会儿拿着两杯放着冰块的水回来。
坐回去,他捧着杯子,大口喝着,喉咙滚动的声音,是那样的明显。
克罗诺抬起眼皮,完全被冰水里满满的冰块吸引。
蒙丁伏低身体,移开水杯与冰块换了位置。“您才注意到我吗?”
“抱歉。”克罗诺咳了一声,太久没喝水,喉咙有些哑了。他分神去想,蒙丁现在对他的家真是熟络。
蒙丁过去将水递给他,克罗诺接过,并没有因为干渴而大口喝水,矜持地仰起下颌,水流自觉地流入他的喉咙,喉结上下起伏。
莫名得,蒙丁想伸手抚摸,纤细的脖颈,此刻充满生命力,灵动、跳跃。顺着与锁骨连接处的凹陷,向下没入衣服看不见了。
克罗诺放下水杯,身上清凉起来,他继续作画,涂抹天空的云彩。
蒙丁没有回去,就站在他身旁,视线片刻都没有移向画布,只屡屡抬起水杯啜饮。
本章尚未完结,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