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键盘侠(3/8)
「你的点数扔太大了,好难。」那孩子掷出一个六点,她嘟嘟囔囔,但是还是尽力地往前跳,跳到一个单格,她嘴里哎哟哎哟乱叫,假装出摇摇晃晃要摔跤的样子,孩子格格笑起来。蟋蟀注意到他脸上有些红se的瘢痕。
「这是塔狄格拉达。」阿亚提声音非常轻,「他妈妈是新世界人,陪一些黑帮里的人睡觉,染了艾滋。他生下来就感染了。我们给他起名叫塔狄格拉达,希望他像水熊虫一样命大。枚一直在偷偷给他送药。上个月他妈妈si了,枚过来看他,说要想办法带他去上城治病。」
蟋蟀发现麦可已经停下脚步,因为小塔狄正直愣愣地看着她这个外来者。夫人也看到了她们,朝蟋蟀道:「和塔狄打个招呼吗?」
蟋蟀感到嗓子又有些哑:「你好,塔狄。我是蟋蟀。」
塔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朝她伸出手:「那麽我们都是虫子啦。」
大家都笑起来,蟋蟀意识到塔狄的心智远b他的年龄看起来成熟:「塔狄,你多大了。」
塔狄说:「我八岁了。你呢,有十八岁吗?」
蟋蟀说:「不止。」
塔狄又笑起来,麦可把他放在地上,单手扶住他。他摇摇晃晃地向蟋蟀行了一个标准的鞠躬礼:「很高兴认识你,我的英雄。」
「我不是英雄。」蟋蟀说,「你是吗?小家伙。」
塔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bangbang糖,郑重地放在蟋蟀手心:「我现在还不是,但是我想做一个英雄,像你一样抓坏蛋,保护枚阿姨。」
蟋蟀愣了一下,意识到夫人大概把遇险的事讲给了这些人听,不知道用的是什麽措辞,让小塔狄把自己当成了「英雄」。
塔狄被麦可抱到轮椅上推去晒太yan了,随着冬日接近,棚户区的yan光越来越少。二环住宅区几乎都在高地上,别墅独门独户,按最有利於采集yan光的方式设计。蟋蟀在富人区待的时间长了,几乎要忘记在锈城,yan光也是一种奢侈品,雾霾终日笼罩,当冬天太yan变低的时候,穷人的土地上会蔓延开越来越大面积的y影。他们要晒太yan,只能在最晴朗的日子里不断跟随太yan挪动,仿佛是猫在追逐镜子反s到地面上的一点光斑。
阿亚提去居民楼帮忙,让她们先回夫人家休息一会儿,晚饭在六点钟开始。蟋蟀意识到这些人似乎在过一种「集t生活」,因为居住空间和物资有限,他们要把食物都集中在一起烹饪,用茱尔的话来说,不至於让一块肥r0u白浪费在粘几个锅上。她和夫人站在院子里看麦可推着塔狄,夫人说:「上次我来的时候,塔狄还能走路,现在已经站不起来了。」
「麦可是他姐姐吗?」
「是,也不是。」夫人说,「这片街区所有的人都是兄弟姐妹,但并不是每个人之间都有血缘关系。」
蟋蟀点点头,虽然她没有完全听懂:「您上次要来看塔狄,路上被人绑架。我那时候不明白,您为什麽要放那个人走。」
夫人的目光落在快乐的塔狄身上,他们在玩那个刚补好的皮球,那明明是个足球,但是麦可和塔狄把它抛过来抛过去,根本不用脚。「你今天也看到了,对於外环的人来说,生活很不容易。他们要关停的游乐场,是这边为数不多贫民可以去获得一些免费快乐的地方。」
「为什麽?」
「市政府说是为了防止黑帮聚众械斗,引发混乱,市财政也无力继续负担维护免费器材的费用。」夫人笑了笑,「但是我猜,是因为乐园想要垄断所有的娱乐经济,他们会低价收购这些游乐场,改造一番,然後收费开放。」
蟋蟀说:「龙哥知道这件事吗?」问完她就後悔了,夫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就是龙哥的小跟班?她问这句话更多是出於好奇,龙哥这样强调维持稳定的人,怎麽会预料不到关闭所有免费游乐场可能带来的动荡。但她其实也隐约猜到,如果龙哥坐看这一切发生,那他一定和乐园的老板达成了某些协定。所有要动摇现有秩序,卡龙一定会保证它的改变是有利於自己的,并且他有能力维持新的平衡。
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蟋蟀,你觉得我做错了麽?」
蟋蟀摇摇头:「我知道,您想选择相信。」
夫人幽幽叹了口气:「可是我信错了他,害你受了伤。」
「您想信任他,和他是不是值得信任的人不一定相关,和您是怎样的人相关。」蟋蟀看向正和塔狄说笑的麦可,「您现在又选择了相信我。」
「我们是一样的人,蟋蟀。」夫人的眼光从塔狄那里转移到了蟋蟀身上,尽管蟋蟀在回避她目光的注视,「在这一点上,我可能b你自己还要了解你。」
蟋蟀向夫人望去,什麽意思?夫人为什麽会了解她?夫人拉拉她手,微笑道:「走吧,我说要带你去海滨浴场度假,浴场没有,我至少还有个浴缸。」
蟋蟀没想到夫人在这个棚户区居然有一个单人房间,还配了一个浴室。虽然浴室门打开,发现浴缸里满满一缸水的时候她还是陷入了困惑:「夫人,这是您刚才接的水?」
「不,应该是茱尔。」夫人去拧开龙头,「这里经常停水,所以他们把浴缸当做储水缸。希望今天能有水。」
水龙头嗡嗡震动了一下,没有水。
夫人拍拍手:「情理之中。还好,我们有这缸水,烧热就可以洗。」
蟋蟀十分震惊:「夫人,你的伤也不能碰水,我的……也还不能。」
夫人狡黠地眨了眨眼:「可是我上一周也是可以洗澡的。」
蟋蟀想说「那是因为有护工在帮你洗」,话到嘴边噎住,忽然明白了夫人的意思。她几乎要闭上眼,因为从镜子里看,她能看见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
期末已至,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我们楼上的男生宿舍显然就是逃过了作业毒打的幸运儿,期末早八结课,只当提前放假,每天动辄两点回来,大敞着门打牌喝酒。我键盘快要敲碎的时候听到喝醉的人在楼道里谈笑风生,忍不住暗中把他们十代祖宗都问候一遍,希望有哪位祖宗能被骂出来显个灵,教教这帮没教养的孙子。当然,这不太可能,没准他们的祖宗跟他们一样夜夜蹦迪,反过来要教育我。
我有一天忍无可忍冲上楼,问他们能不能稍微安静点。他们惊诧地抬头看我一眼,一个染了两条h毛的男生说:「马上马上。」然後把门关上。我听到里面哈哈大笑,有人大概良心觉醒了两秒,说:「不要吵了,那个nv的待会又来找了。」
我心想:那个nv的可还没走呢。
我刚进宿舍,就听到拉凳子拖桌子,啤酒瓶咣当作响,划拳声此起彼伏。喝酒的人良心持续时间可能没有喝完一瓶啤酒的时间长。我给张曼仪发资讯,说我可能要去提一瓶啤酒上去敲这帮人脑壳。张曼仪回我一个:你还不如提瓶二锅头上去把他们全部喝翻。
我一时无言。这还真是张曼仪做得出来的事。我上次眼睁睁看着她拎着一瓶酒去了隔壁桌和一个陌生帅哥连喝三杯,最後那位帅哥开车送我们回家,并且承诺再也不在饭店里ch0u烟了。我酒量是还可以,但我会考虑上去找这帮大喇叭喝酒可能带来的风险,喝多了会失态,喝少了会尴尬,要是一不小心被舍管发现去男生寝室喝酒,还会被通报批评——这个学校的神奇之处就在这里,只允许学校把男生和nv生安排在一栋宿舍楼里,但不允许男生和nv生互相串门留宿。考虑到张曼仪的前科,我给她发信息:你可不要乱来。
她发我一个嫣然一笑的表情。
我忐忑不安地过了大半夜,一直没听到张曼仪的声音在楼上出现。正当我准备放下心来的时候,忽然灯灭了,几乎与此同时,我听到在楼道里谈笑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灯又亮了。我看了一眼我瓶子里的那只小蟋蟀,小蟋蟀也无辜地看着我。我猜,这种声音不太可能是被蟋蟀吓出来的,有人大喊了一声「鬼啊!」分贝可b我初遇张曼仪的时候听到的响亮多了。紧接着是踉踉跄跄的脚步声,砰的一声巨响,门关上了。
七楼的灯次第亮起来,六楼也有不少人探头出来看,等发现没什麽事的时候,宿舍楼又恢复了si寂。这次连楼上的大喇叭都消失了。我听到敲门声,一开门,我差点也惨叫出来:门口站着一条没有头的白毯子,不止没有头,毯子的上面还有血迹。
好在毯子一进门,张曼仪的头就很及时地从毯子里出来了。我简直要疯掉:「刚才是你在上面装神弄鬼?」
张曼仪眼睛骨碌碌一转:「怎麽,做仪式音乐研究的人居然不欢迎鬼?」
她把手从毯子後面旋出来,手上托着一个模拟塑胶人头——她说是3d列印的,涂了一些红se颜料,我刚才要是看到了这麽个玩意,估计真会喊出来。我把门关上,给她倒水卸妆,她涂了很厚的眼影,脸刷得惨白,再加披头散发。不知道半夜三更的,楼上那帮男生在跳闸只有应急灯的楼道看到她是什麽心情。
「你是在帮我复仇吗?我的复仇nv王。」我又感动又好笑。张曼仪漫不经心地划把手机,脸上露出一丝狡猾的笑:「不,我在制造‘都市传说’。」
她把手机递给我,我惊诧地发现我校为数不多的公共社交平台「树袋」上有人发了一条询问我们住的那栋宿舍楼是不是闹鬼的帖子。大半夜的,评论的人居然还很多。有人拍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白se侧影。下面有人匿名评论,说ta知道是怎麽回事,我们这栋楼以前是建在一个坟场上的,本来y气就很重,冬天如果超过两点还在吵闹,不得安宁的厉鬼就会出现。
我说:「这以讹传讹的速度还挺快啊。」
张曼仪把椅子转了个圈,挥起手里的卸妆棉:「这个匿名解释是我发的。等大家都看到了这一条,半夜喝酒遇到鬼的事就会变成新的都市传说。」
我觉得这波c作简直是匪夷所思:「你发了大家就会信吗?」
张曼仪指指下面出现的新跟帖,有好几个人回复说他们看到过类似的「鬼」,还有人作证说他从小在学校附近生活,这边确实有个坟场:「我做过调查,这边从前是城市周边的荒野,多少都会有一些坟地。都市传说的特点就是这样,只要足够有话题,掺杂一些半真半假的因素,而且资讯模糊,一定会产生类似的经验叙事。说的人多了,其他人也就信了。」
张曼仪是对的,等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那条帖子已经有了三万多的点击量。连我们班班群都在讨论闹鬼的话题。但我们没有等到它更火,辅导员的电话就来了。闹鬼的事惊动了学校舆论管理部门,他们调监控查看昨晚的事,发现张曼仪进了我的房门。於是我喜提安全员谈话待遇,还没谈到一半,我就看到张曼仪也进了谈话室。
我们俩四目相对,我叹了口气:「我还没把你招出来,你怎麽就自曝了。」
张曼仪挤挤眼:「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扛着嘛。」
谈话的安全员是个看起来不太凶的中年nv士,对於周末加班的事显得不情不愿。在宣称她对我们的资讯了若指掌并且报出了好几个我们的曾住地地址後,她忽然盯着张曼仪道:「你的就诊记录有jg神疾病史,你昨晚去装鬼吓人的时候,自己是清醒的吗?」
张曼仪说:「不太清醒。」然後笑了一下。
这时灯忽然灭了。安全员嘟囔了几句,大概是咒駡这个破学校的基础设施费用都被贪w了之类,然後让我们俩在谈话室等着,她去检查一下电路。谈话室里一片漆黑,我向张曼仪伸出手,她似乎有心灵感应一般握住了。我问她:「jg神疾病是怎麽回事?」
「创伤应激後遗症。」张曼仪说,「地震。我很多同学都有这个病。其实是好多年以前了,我刚刚是骗她的。jg神病扮鬼不是挺合适嘛。」
我在黑暗里看不清张曼仪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她大概在无声地发笑。她又说:「对了,我最近有拼出来锈城的新故事,蟋蟀和夫人度假的时候,也停电了。」
度假度到棚户区,停电倒是也挺正常的。
停电之前,蟋蟀正在给夫人洗澡,她的手在抖。夫人笑她:「你是太冷了吗?蟋蟀。」蟋蟀说不是,她在努力摒除脑子里各种纷飞的杂念,像教练教他们闭气时说的一样,把意念集中在鼻子上,眼观鼻,鼻观心。把夫人当成一块木头又有什麽难的呢?很难,这是一块会喘息,温热,会起伏,散发着柔软甜香的木头。手心的触感温润无b,她甚至无法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按部就班的程式上:抹香皂,冲水,擦洗。
她的手轻轻抚过夫人背後的绷带附近的皮肤,注意不要让水沾sh伤口。她想起这伤口是怎样产生的,作为一个保镖,她让自己的雇主为自己挡枪。即使这伤疤终会痊癒,也会是她心底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痕。她暗中咒駡自己怎麽还在胡思乱想,她本应因此感激与负疚,本应该做所有夫人需要她去做的事。
但她产生的这一秒钟坚定无法让她的手指在按到夫人x口附近时不停下来,夫人微微侧过脸看她,sh漉漉的头发黏在脸颊两侧,眼神微微含笑,似乎在问她怎麽不继续了。她咬了咬牙,打算开口请夫人自己清洗,但话还没出口,夫人就将可以抬起的那只手按在她的手上,然後无声地、坚定地拉着她向下滑去。蟋蟀的脑子再次轰然炸开,一切知觉都消失了,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手心的温软。她的手滑过了夫人x脯的肌肤,然後向下浸入热水中,她烧的热水温度刚好,她全身开始微微出汗了。
夫人几乎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附在她耳边说:「脱掉衣服。」
蟋蟀的脑子几乎不是自己的,她木然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然後是内衣,脱到最後贴身的内k的时候,她停了一下,似乎这时候才感觉到一丝窘迫。夫人牵着她的手,将她拉进浴缸,温热的水逐渐漫过冰冷的肌肤,她打了个激灵,神思又迅速涣散,她的眼睛再也无法回避,大脑停止了处理资讯。夫人离她越来越近,她的瞳孔急遽放大,视网膜上倒映的成像从夫人的手,再到脸,然後是脸颊上微微的发光的绒毛,雀斑,手指上的涡旋,嘴唇上几乎不易察觉的细纹。
「你知道你心跳得有多快吗?」夫人似乎在笑她。蟋蟀感觉不出来自己的心跳,但她能感觉到夫人的。她们的手都按在对方的x口,夫人的手缓慢向下游走,带着氤氲的水汽。钨丝灯嗡嗡跳了几下,忽然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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