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5/8)
&esp;&esp;我曾面对一片草叶尖的锐角思考良久。称它为思考并不合适。这种奇怪的烦琐的念头肯定不会长久,我感觉它好像活着,又好像死了,实在琢磨不透,好像乐曲的副歌部分机械地重复着。这片草叶尖为何一定要是锐角呢?如果是钝角,难道就会失去草的种别,自然就会从这一角开始崩溃吗?那么,一旦拆除大自然的齿轮中一个小小的齿轮,不就能使整个大自然颠覆了吗?我开始异想天开,徒然地思考了各种方法。
&esp;&esp;……没多久,老师训我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寺院的人对我的态度日渐险峻起来。一直对我升入大学心怀嫉妒的那个师兄,总是带着胜利者的奸笑,凝望着我。
&esp;&esp;从夏到秋,我一直生活在寺院里,几乎不和别人交流。我出走的前一天早上,老师让副司来叫我。
&esp;&esp;那是11月9日发生的事。正好是在我上学之前,我身穿制服站在老师面前。
&esp;&esp;老师胖乎乎的脸,脸色异常凝重,可能是因为只要看到我,便不得不讲话的坏情绪造成的。那么我呢,看见老师用如同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便感觉特别痛快。因为这正是我所期盼的洋溢着人的感情的一双眼睛。
&esp;&esp;老师立马转移了视线,一边在手炉上揉搓着手一边讲话。尽管那掌心中柔软的肌肉的摩擦声非常轻微,然而在初冬早上的空气中,听上去却清晰刺耳。让人感觉和尚的肉和肉之间有着超常的亲密。
&esp;&esp;“你看一下这封信吧,校方再次寄来了严厉的警告。若令尊在天有灵,不知道会多难过。你自己也应该认真思考一下,这样下去结果会如何,”然后,他紧接着讲了那句话,“我曾经打算将住持之位传给你,但是我现在必须明确地告诉你,我已经反悔了。”
&esp;&esp;我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说道:
&esp;&esp;“这是已经将我抛弃了吗?”
&esp;&esp;老师并未马上回答,一会儿之后才说:
&esp;&esp;“事情发展成这样,还不该抛弃你吗?”
&esp;&esp;我并未回答。过了好久,我无意间居然结结巴巴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
&esp;&esp;“您完全了解我的情况。我也清楚地知道您的事情。”
&esp;&esp;“清楚地知道又如何?”老师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能有什么用,白费力气!”
&esp;&esp;此时,老师表现出一副彻底将现世抛弃的面孔。生活的细节、金钱、女人以及全部的一切,全都被他玷污了。他这样一副侮辱现世的面孔,我还是第一次见……这让我讨厌,我好像触摸到了血色好、有体温的尸体。
&esp;&esp;此时,我感觉到一种痛,我希望周围所有事物都远离自己,即使只是片刻。我退出老师的房间之后,不停地思考这个问题,而且这个想法越发强烈起来。
&esp;&esp;我用包袱皮包裹住佛教辞典与柏木赠送的尺八,一手将这个包裹和书包一起拎了起来,匆忙赶往学校。此时,我一心想着出走的事。
&esp;&esp;刚踏进校门,正好碰到走在我前面的柏木。我拉住柏木的胳膊,带着他去了路边,向他借3000元,并且要求他收下佛教辞典与他赠予我的尺八,或许对他有用。
&esp;&esp;柏木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平时叙述反论时那种堪称哲学式的爽快。他眯起眼睛,用茫然的眼神看着我,说道:
&esp;&esp;“你还记得《哈姆莱特》一剧中雷欧提斯的父亲对儿子提出了哪些忠告吗?他说:‘不要借钱给别人,也不要跟别人借钱。钱借出去便收不回来了,而且还会失去朋友。’”
&esp;&esp;“我已经失去父亲了,”我说,“不借拉倒。”
&esp;&esp;“我没说不借给你啊,咱们慢慢商议吧。目前我不清楚我是否能够凑齐3000元。”
&esp;&esp;我不由得想到从插花师傅那里听到的柏木的手段,便想着要揭露他如何从女人那里榨取金钱的巧妙手段,但后来还是忍住了。
&esp;&esp;“首先要考虑一下怎么处理这本辞典和尺八吧。”柏木说。
&esp;&esp;话音未落,他随即转头走向了校门那边,我也返回去和他肩并肩慢慢走着。柏木告诉我,“光俱乐部”的学生主任被当作金融黑市的嫌疑犯给抓起来了,9月被放出来之后,信用直线下降,目前处境非常艰辛。从今年春天开始,柏木就对“光俱乐部”的学生主任十分感兴趣,他不时就会在我们的话题中谈及。柏木与我都坚信他是社会的强者,没料到才过了两周他便试图自杀。
&esp;&esp;“你要钱做什么?”
&esp;&esp;柏木突然问了我一句。我感觉这不像是以前的柏木会提出的问题。
&esp;&esp;“我想出去旅游,随便到处走走。”
&esp;&esp;“还回这里吗?”
&esp;&esp;“多半……”
&esp;&esp;“你是想逃避什么吧?”
&esp;&esp;“我希望能够逃避这周围的一切,逃避周围一切死气沉沉的事物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我终于明白老师也是无能的,一点儿能力都没有!”
&esp;&esp;“也想逃避金阁吗?”
&esp;&esp;“是呀。也逃避金阁。”
&esp;&esp;“金阁也无能吗?”
&esp;&esp;“金阁不无能。绝不无能。不过它是所有无能的源头!”
&esp;&esp;“你是这样想的。”柏木说。
&esp;&esp;柏木很开心地咂了一下舌头,迈着夸张的步伐行走在人行道上。
&esp;&esp;在柏木的带领下,我们进入了一家寒碜的小古董店卖掉了尺八,只卖了400元。然后顺道去了旧书店,几番周折后才将辞典卖了100元。为着另外的2500元,柏木叫我陪他一起回了他的公寓。
&esp;&esp;在公寓里,他提出了一个离奇的建议。将尺八当成物归原主,将辞典当成礼物,两样东西都归他所有,因此卖这些东西得到的500元也应该作为他的钱。这500元,再加上2500元,借款一共是3000块。月息按照一分进行计算,直到归还为止。与“光俱乐部”的高利贷月息三分四相比,要便宜很多了……柏木拿出纸和砚台,一本正经在纸上写下了这些条件,然后叫我在借条上签字按手印。我不想考虑什么将来了,立马用拇指沾上印泥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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